这暗道在建公主府的时候就顺道挖了,父皇说,若有危难,我可以借秘道逃脱。
谁能想到逃生秘道竟会藏于公主卧榻之下?
只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没能想通的是,逃了半天还是在公主府里转悠的暗道意义何在?父皇就不能多挖出那么几尺吗?
我扶了扶额,喃喃碎语:“果真是因为对街的地价太高为了节约开支父皇才……”
成公公回过头,“公主?”
“没什么。”我随他登上楼阁高处,推开窗,整个公主府的景致尽收眼底,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尤其正对着的寝宫一览无遗,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凄凄琴音。
成公公问:“公主,可以动手了么?”
我怔怔的看着寝宫外的荷塘,想起新婚时我强拖着宋郎生躺在那荷塘边的草坪上看星星,又想起了失忆归来的某个夜里宋郎生拉着我缅怀过去,那些过去历历在目,我忍不住道:“想再最后看一看。”
再不看,就看不到了。
昨夜太子问我:“什么一箭双雕的法子?皇姐不妨说说。”
我淡淡道:“那就是,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被火药炸死。”
太子惊的连怀里的暖炉都扔到地上了,“皇姐!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太子,现今整个京都的火药归谁管?”
太子道:“神机营。”
“若是公主府出了事,第一个要查办的,是谁?”
“神机营提督万翼……”太子呐呐张口,“皇姐,你,你是要嫁祸……”
“正是嫁祸。”
“可,可若要不惊动神机营,我们上哪儿弄来火药……”
“太子怎么就忘了,前朝君锦之的密道中,就有火药。”
太子恍然,复又蹙起眉峰,“彼时万翼极有可能推脱火药来自民间……”
“依大庆律,坊间不得私运私藏硫黄、硝石等火药兵炮,若查明火药非出自神机营,那么,京禁卫守城门军与漕运免不了干系了,不是么?”
“皇姐的意思是趁此机会将神机营与漕运换上我们的人?”
“你说呢?”
太子流露出了然的神色,“那么,一箭双雕的意思是……”
“能够在公主府布下火药、又恰恰在事发前了无踪影的最大嫌疑人,你说,还能有谁?”
窗外的风扬起红白花瓣,飘荡在空中打着旋儿。
此刻府邸的侍卫井然有序的缓步巡视,侍女们亦在忙碌中来来往往,成公公出声提醒我:“再迟只怕会被人察觉。”
我阖上双眼,背过身去。
成公公安上窗,伸手入怀掏出竹哨,轻声吹出鸟鸣声。
直待“轰——”的一声——
伴随着一股炙热的气浪透过袭入楼内,成公公飞快扶着我退出几步,观景阁的窗门被碎木石屑溅出噼噼啪啪的冲撞声,巨响震得人耳根嗡嗡长鸣,几乎睁不开眼。
不知静了多久,一个侍女的尖叫声打破了死寂,继而整个府邸都陷入了仓皇的惊恐之中。
我这才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开启窗缝,滚滚浓烟腾空而起,视线被烟火阻隔,空气中夹杂着硝石的味道。
混乱中四面八方的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那声嚣场面只听得我心底冰凉,手一抖,差些就要将整扇窗户推开看个究竟,成公公忙制止住我的动作,压着嗓音道:“现下府中的侍卫必打起十二分戒备严密盘查,若是露出马脚让人发觉公主在此,可就功亏一篑。”
哀嚎与呻吟声此起彼伏,透过窗缝一眼便望见有侍女倒地不起,手臂与腿间鲜血泊泊而出。我冷汗涔涔,尽管方才下令点火之际已瞧准府内诸人俱在安全方位之内,但点燃火药又岂会料不到此时伤及无辜的局面?
追根究底,是唯恐事先遣散众人会遭人怀疑,唯有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为大局有所牺牲在所难免。
重重的痛意涌上心头,我揪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
诚然这些年在朝中翻云覆雨,未必双手滴血不沾,只是亲眼所见终究是愧疚难当,恨不得自己即刻毒发身亡才好。
成公公移至另一扇窗前往外望了一会儿,凝神道:“有几人受伤,看去应无性命之虞,公主切莫忧心。”
剧烈的骚乱不绝于耳,忽有侍女尖声哭叫:“公、公主在里面!公主在里面!”
我一下便听出了是梦蝶的声音,旋即,便闻柳伯惊慌失措地道:“你、你说什么……”
梦蝶显然已经吓傻了,哭的上接不接下气,“公主说,要,要洗花瓣澡,她让奴婢去采花,然后……”
“是啊是啊,柳管家,方才我和小翠路过还听到公主在抚琴,怎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柳管家怎么办,公主会不会已经……”
这些侍女们的哭腔中气十足,应当没有伤及什么五脏六腑。
我稍稍舒了一口气,这一舒,竟是有些站立不稳,双手直撑着窗台。
塌陷的寝宫燃起火光,惊的数人面无血色,一时间全府上下失去主心骨,不知该如何是好。柳伯在战栗中命所有人去盛水救人,众人慌慌张张,那架势与其说是拼了命卯足了劲,不如说是已然绝然灰心。
毕竟,这炸药威力迅猛,连远远廊道上的几个侍女都受了伤,遑论是身在屋中的“我”。
谁也不敢想象,襄仪公主死在自己府邸之中,将要掀起一场何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