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花沉声说:“你是在里头还没憋够,还想永远憋在里头吗?”
女人动作一顿,慢慢地抬起头来,长长的头发里还有沙土在哗哗地往下落,露出一张积满了尘埃的脸。
她生前应该也是个清秀的女人,五官轮廓都很不错,只是现在,白骨、腐肉中渗着许多墙灰粉尘,看着直让人作呕。
“不,我不要再被关在墙里。我,我早就受不了了!”女人声音因恐剧而微微擅抖。
兰翎虽然看不见那东西,但她见程小花对着一面墙说话,好像真的看见了什么。心中奇怪,小花什么时候有通阴阳的本事?疑窦丛生,不过她不敢过多干扰,老实地站在程小花身后。
程小花说:“你在墙受不了,所以就想上别人的身?”
“我也是没办法呀。日日夜夜困在这墙里,无论我怎么喊,都没人听到,无论怎么挠墙,这墙就是挠不破。这种感觉,简直能把人逼疯!可我偏偏就是疯不了。求求你,不要把我再封到墙里。”
女鬼一边哭诉着,一边慢慢地把整个身体都钻出来。在程小花看来,就像是一股人形的液体,一点点从那个小洞里淌进房间里。
虽然现出了鬼身,不过程小花依然没有感觉恶灵惯有怨气。甚至连鬼气都是若有若无的,十分的稀淡。
程小花说:“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会被封到墙里。”
女鬼捂着丑陋的鬼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真没想到,他会杀我。我们都在谈婚论嫁了,就是因为那点争执,他居然对我下这个狠手……”
女鬼生前的名字叫江水,是大城市的女孩。
江水口中的他,就是兰翎的房东,叫郑毅,是灵水县本地人。
几年前,郑毅外出打工时,结识了漂亮的江水。
两个同在异乡的年轻人,很快就情投意合,走在了一起。
郑毅的年纪比江水大上许多,家里催婚催得也急。在恋爱一年后,郑毅就把江水带回了灵水县老家,给父母们看。郑家父母很满意,还掏出所有积蓄给儿子在县里买了套房子,好让他们留在县城一起住。
可江水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县城这种小地方,她希望能在城里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过两人的世界。
知道郑家父母不声不响地就把房给买好后,江水不但不高兴,反而还有些生气。她提出,要让郑毅把房卖了,然后她再从父母那里借点钱,也够在城里付个首付。
郑毅不愿意,他觉得就算勉强凑到了首付,最多也只能买个又旧又小的二手房,自己住的都憋屈,父母也不能接过来一起住。依然坚持要把家安在县里,也准备留在县里发展。
争执最终发展成了争吵,明明是相爱的恋人,却以言语互相攻击。最后甚至动起手来,在拉拉扯扯中,江水被他推了一把,竟一头从窗口摔了出去……
第70章 鬼压床(五)
再后来, 江水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周围都是硬硬的砖头、水泥、沙土。
提及到那些事,即使已经成了鬼的江水还是怕得浑身直抖。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哭、我喊, 可是没有人来救我。再后来, 我听到房间里有声音, 男的、女的,他们说话的声音我都能听得清清的。甚至到后来,我隐隐约约中还能看到他们在屋里睡觉、吃饭、谈天。可偏偏我怎么喊,怎么哭, 都引不起他们的注意。渐渐地,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兰翎搬到这间房里来。刚开始江水也影响不她, 后来,兰翎因为帮妹妹操持婚事,那几天都累得很,身体突然虚了下来。又恰好, 她床头的位置正好就靠在墙边上,每次她睡着的时候,头挨着床头,床头挨着墙,也挨墙里的女鬼。
江水才能趁机在梦里对她产生干扰。
起初江水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让她知道墙里有东西。所以她一个劲地挠墙,可兰翎一直误以为声音是来自于床底下,压根没往墙里去想。
慢慢的, 恶念便生产了,江水就想干脆吓死兰翎,抢占她的身体。不成想,兰翎倒也是个胆大的,有几次被吓狠了,醒过来后,居然跳起来就骂。
本来嘛,鬼这种东西就只会捡软柿子捏。你强一寸,它便弱一分。
但江水不想长长久久地被困在墙里,它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弱,能影响到一个人不容易,怎么能放过这次机会呢?
于是它就改吓为哄。因为梦里,身体是最放松的,魂魄与原身的粘合也是最弱的。江水便想让兰翎在无意识中魂魄离体,这样一来,她就能趁机进到她的身体里,借此逃出墙,逃出这座房子。
事情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算复杂。只是前因后果,太让人唏嘘了。
因为涉及到命案,程小花报了警。理由是,不心把墙弄破了,然后闻到了里头有可疑的味道。
警察将墙一凿开,就发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据警方推测,至少已死亡了三年以上,尸体高度腐烂,几乎只余下了一副骨架,嵌在墙里,警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取了出来。
嫌疑目标人直接锁定为房东郑毅。
被抓时,郑毅还很意外,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下来,淡淡地说了句:“我就知道,这一天总归会来的。”
只是想到年迈的父母,他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看守所里,戴着手拷的郑毅坐在角落里,痴傻了一般望着天花板。那些他不敢回想的过往,在这个时候都如潮涌一般地挤在脑子里。
那个时候,他们发生了争吵,她的话说得有些难听,他一时冲动就动了手。也没有料到,居然不小心一把就把她推得摔出了窗外。
他急忙冲下楼,就看到她的头磕在花坛的大石头上,血流了一地……
当时是半夜,又下着大雨,很快就把血迹冲没了。他慌里慌张下,就将她抱回房里。
本来是想着一起死了算了,可刀都拿起来了,脑子里又想到年迈的父母,他怎么都狠不下心来。
足足在房里闷了两天两夜,思前想后,他最后还是狠下心来,把她的尸体砌进了墙里。后来她的父母来找过、闹过,甚至还报了警。可没有证据,只当成了普通的人口失踪案。再加上她家是外地的,离得远,她父母闹了一阵后便也消停了。
到底为什么那个时候会那么冲动呢?为什么要将自己陷入这样万劫不复的境地呢?
和生死相比,那些争执,简直就不值一提!
“毅哥……”寂静的牢房里,忽然传来呼唤他的声音。
郑毅猛地一惊——虽然这个声音已多年未听,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听出这是属于江水的声音。
声音就在身前,可是他却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