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定神,接着说道:“武器有了,可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这个问题让我沉思了许久。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我认为在残酷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中,我们师要不想被敌人消灭的话,就必须采用一种与其他部队迥然不同的打法,避免打那种伤亡打战果小的消耗战,有针对性地多打伤亡小缴获多战果大的巧仗。”
我看到爱伦堡在他的笔记本上疾书时,深怕他跟不上我说话的速度,便有意放慢了语速。没想到马上就被他察觉了,他立即抬起头对我说:“奥夏宁娜上校,请您还是用平时的语速说吧,我记得过来。”
我点了点头,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我很清楚我的部下缺乏足够的训练,也没有什么战斗经验,单兵素质和敌人相比明显处于下风。再加上我军在战场上没有制空权,就连大炮的数量也不然当地人的情况下,如果不明智地采取常用的密集人海战术对有火力优势的敌人发起进攻,或者机械呆板地不惜一切代价坚守住每一寸土地的话,势必会在敌人强大的火力打击下,将整个部队断送掉。所以在独立师组建的初期,我都是采用伏击或者夜袭的战术,来攻击德军的薄弱环节,最大限度地消耗德军的兵力和缴获他们的军用物资。这样一来,我们的战士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中,提高整体士气,同时也树立起我军必胜的信念。”
“我来说两句。”阿赫罗梅耶夫等我的话告一段落,也忍不住插嘴说道:“我觉得独立师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和一位优秀的师长有关。首先,他非常善于发扬军事民主,对那些不成熟的战法,都要和我们先讨论一番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其次,她经常把手里的权力下放,尽量地发挥前线指挥员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根据战场的实际情况来调整兵力部署。这一点,从德军始终无法占领马马耶夫岗的北面高地,就能得到证明。”
“参谋长说的对。”阿赫罗梅耶夫刚说完,基里洛夫又开口了:“我来到了独立师,经过和奥夏宁娜同志的相处,才懂得了战术意识上的落后,会导致认识上的极大偏差。以前我一直认为只要能保卫我们的城市守住我们的防线,就算付出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可随着认识上的变化,我发现自己以前的很多观点都是错误的。那些不顾战场的实际情况,盲目将自己最精锐的部队投入到无谓的消耗中的指战员,虽然表现得非常勇敢,但最后除了得到一个悲壮的结局外,对整个战局是于事无补的。我认为要想取得胜利,首先要懂得怎么保存自己,只有先保存了自己,才能消灭更多的敌人。”
基里洛夫的话说完后,屋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我没想到基里洛夫这么大胆,居然连我平时向他灌输的那些观点,都当着崔可夫说出来了。要知道崔可夫和其他的高级指挥员一样,都是喜欢采用地毯式的人海战术,用人命填出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基里洛夫所说的话,无疑是在打对方的脸。
我留心观察着崔可夫的表情,见他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不停地变化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看到他这种表情,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说基里洛夫当众揭了他的短,他不会冲着基里洛夫大发雷霆吧?
崔可夫猛地在桌上拍了一巴掌,随即站起身来,眼睛瞪着基里洛夫。正当我以为他就要发火的时候,他忽然哈哈地大笑起来,同时大声地说:“说得好,基里洛夫同志,您说得真是太好了!”
崔可夫的表情把我吓了一跳,我心说他不是故意说反话吧,接下来就该勃然大怒了。谁知他绕过桌子,走到基里洛夫的面前,主动向他伸出手,真诚地说道:“谢谢您,基里洛夫同志。您说得很好,同时也提醒了我,在目前这么残酷的战斗中,假如还一成不变地使用以往旧的战法,我们的部队还将付出更大的牺牲。”
见到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来,看来崔可夫也是一个知错就改的指挥员,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优良的品质,决定了他将来可以走得更高更远。
采访完了我和基里洛夫,爱伦堡又跑到报话机那里去采访拉祖梅耶娃和娜佳她们,弗多温深怕两位姑娘说错话,也凑了过去。
桌边只剩下我、崔可夫、基里洛夫和阿赫罗梅耶夫四个人。崔可夫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望着我问道:“奥夏宁娜,集团军部队现在的兵力捉襟见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付比我们强大的敌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想了想回答说:“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和武器装备,要对敌人实施反击,不光起不了什么效果,反而会白白消耗掉我们宝贵的兵员。所以我建议集团军在所辖部队里,组织起精干的小分队,在夜间以突然迅猛的反击,不断地蚕食被敌人所占领的城内阵地,继续牵制、消耗德军的有生力量和技术装备。这么一来,我集团军防御正面所受到的压力会随之减小,这样就可以陆续把集团军编成内建制残破指战员疲惫不堪的部队,撤过伏尔加河进行休整补充。”
崔可夫听后连连点头,满意地说:“奥夏宁娜同志,你的提议和克雷洛夫将军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说目前集团军的兵力不足,重武器和德国人相比也不占优势,建议我改变战法,利用现有的兵力,尽可能多地消耗冲进城内的德国人。”
和崔可夫说了半天,也没听到他提起什么时候会有援兵到来,不由感到一阵沮丧。基里洛夫和阿赫罗梅耶夫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后,也是眉头紧锁,盯着面前的地图发呆。
崔可夫看到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打起了哈哈:“奥夏宁娜同志、基里洛夫同志,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担心集团军现有的兵力不够嘛。”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向我们透露,“实话对你们说了吧,方面军已经把原来隶属于第24集团军的第308师划给了我们,该师刚刚从西伯利亚调来,师长是古尔季耶夫上校,师政委斯维林同志,都是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指挥员。”
听到有援兵要来了,基里洛夫和阿赫罗梅耶夫顿时来了精神,把头向崔可夫凑了过去,基里洛夫笑嘻嘻地问:“既然有援兵来了,能不能为我们补充点兵员?”听到他们在和崔可夫讨价还价,我识趣地在旁边保持着沉默,打算等两人碰壁后我再出马。
崔可夫果然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毫不含糊地拒绝了基里洛夫:“不行啊,基里洛夫同志。你们独立师的损失大,其他部队的损失也不小啊。你们师现在不管怎么说,还有两千多人,其余的那些师或者旅,只剩下三五百人的比比皆是。有的师除了师级领导要亲自参加战斗外,就连那些伤势稍稍好转的伤员,也重新拿起了武器。就算有新兵员过来,我也要优先补充他们。”碰了壁的基里洛夫和阿赫罗梅耶夫失望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看着地图上的工厂区,忽然想起了基里洛夫先前向我提起,说柳德尼科夫的近卫第70师,已经调防到工厂区和伏尔加河之间的开阔地带去了,于是便好奇地问崔可夫:“司令员同志,目前德军正在工厂区和我军激战,柳德尼科夫上校的部队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兵力已经濒临枯竭,对于这场工厂区的争夺战,可能帮不上多大的忙吧?也许古尔季耶夫上校的第308师来了后,就必须立即投入这个地区,协助近卫第39师消灭冲入工厂区的敌人。”
崔可夫摆摆手,否定了我的说法:“虽然工厂区的战局很吃紧,但第308师暂时还不能投入这个区域,因为今天德军在奥尔洛夫地域的钳形攻势取得成功,将安德留先科步兵旅的第3营、摩托化步兵第2旅的几个连队和步兵第315营合围了。我们必须把第308师投入到奥尔洛夫以东地区设防固守,准备迎击敌人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同时在时机合适时,进攻奥尔洛夫,营救被合围的部队。”
“可是司令员同志,”等崔可夫说完,我善意地提醒他:“假如让敌人占领了工厂区的话,那么集团军主力通往码头的所有通道就会被切断,这样驻守在马马耶夫岗的独立师,就会成为一支孤军,以我们现有的兵力,面对来自各个方向的同时进攻,是抵挡不了多长时间的。”
“不用担心,奥夏宁娜上校。”崔可夫安慰我说道:“虽然我不把第308师投入工厂区,但这片区域的防守将有其他部队来负责。”
崔可夫的话,让我们的心中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基里洛夫急不可待第追问道:“司令员同志,难道还有其他的增援部队吗?”
崔可夫点点头说:“是的,根据上级的命令。若卢杰夫少将的近卫步兵第37师,将从坦克第4集团军序列里调出,渡河增援我们,并不得迟于10月3日晚进入城内。进城后,该师所辖各团应该立即占领防线,于次日清晨开始投入战斗,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保卫工厂区,协助战斗在这里的近卫第39师和民兵部队,消灭该区域内的所有敌人。”两支新的增援部队即将到来,意味着我们在马马耶夫岗所承受的防守压力,也会大大减轻,我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爱伦堡和弗多温采访完拉祖梅耶娃她们,重新走了过来,向我们告辞。基里洛夫连忙把巴斯曼诺夫叫过来,吩咐他:“上尉同志,给爱伦堡同志派一个班,护送他平安地离开高地。”
爱伦堡向基里洛夫道谢后,又与众人一一道别,最后走到我的身边时,扭头看了一眼,见同行的弗多温正在和大家告别,忽然低声地对我说了一句:“奥夏宁娜同志,请跟我来。”说着,他便朝门边走去。
来到门边,离我们最近的人也有五六步远,他压低声音对我说:“奥夏宁娜同志,我偷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也许要不了多久,您就可以恢复将军军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