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战功卓著或者有功社稷的彻侯,大家自然能朗朗上口,谁都知道有个平阳侯世家,谁都清楚,还有位瓒候萧何。
但其他人,就没几个人清楚了。
便是统领彻侯勋臣的章武候窦广国,也不敢拍胸脯说他能叫得出每一位彻侯的名字,更别提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直接点出对方的父系来历以及受封户数和缘由。
但,新君,一个还不满十七岁,刚刚坐到龙座上,甚至可能屁股都还没做热,在多数人眼里需要‘辅佐’‘匡扶’的少年天子,居然在瞬息之间,就能直接从戴候这个冷僻的侯爵上点出他的背景。
这可就真的了不得了!
许多大臣,不得不强迫自己,正式那位端坐于龙座上的少年。
“到底是太宗孝文皇帝的皇孙……”有人感慨着。
浑然忘记了,就在方才,他自己还在打着曹参辅佐孝惠的主意。
刘彻略有些得意的看向群臣。
这其实属于作弊。
很简单的一个办法——将所有彻侯的名字以及祖上的受封缘由,写到一张白纸上,以姓氏拼音大写分类。
当需要的时候,只需要悄悄的低头,看一眼那张摆在御案上的白纸,谁是谁,一目了然。
说到底,这是技术的进步所造就的结果!
而刘彻之所以要作弊,其实,只是想告诉大臣们,别拿他当小孩子看待,做平阳侯曹参辅佐孝惠皇帝美梦的家伙们,都可以醒醒了。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曹参那样的政治家。
更不需要惠帝那样的软蛋!
“当前世界的大多数问题,都只能靠铁与血来解决!”心里念着后世俾斯麦的名言,刘彻站起身来,看向那位戴候,轻声问道:“君侯,是刘氏臣乎?”
这个问题,就诛心的厉害了!
翻译成现代话,大概就是:你丫到底是帮谁说话,吃谁家饭的?
被刘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旒珠后面深藏的目光,带着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戴候秋悼此时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了。
刘家爱怎么玩怎么玩,干他什么事情嘛……
“真是自作孽呀!”秋悼心里面满满的都是泪。
其实,他只是出于一位彻侯的自觉而已。
只是想维护一下,在他心里不可动摇的礼法制度罢了,那想到,会被架在火上烤?
“臣……臣……”秋悼匍匐在地上,低着头,道:“臣自然是陛下的臣子了……”
谁敢否认自己是刘氏臣子?
“哦……”刘彻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声调道:“既是刘氏臣子,那卿就退下去好好休息罢!”
“臣悼谢恩!”秋悼顿时如蒙大赦,立刻跑回自己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他不过是个食邑一千二百户的小蚂蚁,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他的那点财产,连正常的贵族生活都有些维持不下去,何谈跟皇帝顶牛?
万一惹毛了天子,一道诏书下来,找个理由,夺去爵位或者封国,他全家老少几十口去喝西北风啊!
因此,他是打定主意,再不露头了。
而经过刘彻那一句‘君侯,是刘氏臣乎?’的问句后。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彻侯勋臣们心里头那点想要出来凑热闹的心思顿时就熄灭了。
太宗孝文皇帝花了二十年时间,把彻侯勋臣们胆敢反抗天子权威的心,彻底磨灭。
因此,到了如今,再也看不到元老勋臣跟皇帝顶牛的情况了。
皇权,到刘彻这一代时,朝野之间,再无制衡的力量。
错非刘彻根基不稳,缺乏足够的人手来掌控局面,此时他要考虑的就不是借口给自己老爹上庙号来揽权,而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朝廷里安插心腹羽翼了。
至于三公九卿以及其他臣子。
在见到了这个局面后,真敢站出来刚正面的,迅速减少。
毕竟,这是汉室,不是理学治国的明朝,更非儒家天下的两宋。
在此时,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在朝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即使偶尔有两个家伙想顶牛,在见到了秋悼的下场后,再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扎刺了。
于是,场面顿时就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新君虽然年少,但手腕,却老辣的很!
方才那一番连消带打,轻描淡写的,就抹杀了所有敢站出来非议的声音。甚至,有些臣子,在这位少年天子身上,看到了当年太宗孝文皇帝的作风……
这一刻,许多人都知道。
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未来,这个天下,这个江山,将属于那位端坐于御榻之上,自信满满,朝气蓬勃的少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