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公孙昆邪刚刚结束了一个长达一年的病假,讲道理的话,最多能捞个封君。
但此次居然被封为列侯,这确实出乎了人们的想象。
但他们哪里知道,公孙昆邪的列侯爵位,是所有受封臣子中最稳定最不意外的。
因为刘彻通过魏尚、义纵的情报以及从伊稚斜那里了解到的一些信息中知道,公孙昆邪的这个故昆邪部族世子的身份,还是很有卖点的。
在长城之内生活的四支羌人部族以及长城外的昆邪部族里,公孙昆邪的身份,依然有号召力。
即使只是出于统战考虑,也得丢根骨头给他啃啃。
更别说,最近一年,公孙昆邪反省的很不错。
几乎每五天,给刘彻上一道深刻反省自己错误的折子,每一个月,来宫里请安一次,都跪舔到这个地步了,再揪着不放也不合适。
另外,公孙贺在江都国,也还干的不错,最起码没拖后腿,还做成了一些事情。
加上,当年吴楚叛乱,公孙昆邪确实出了不少力,立下了不少功劳。
出于这些考虑,公孙昆邪的列侯爵位来的就很正常了。
受封仪式结束后,就是惯例的地方郡守述职和诸侯王的朝请。
地方上,刘彻目前主要关注南阳郡的冶铁基地建设情况。
张汤这次没有回京,只是派了副手宁成回来报告。
虽然张汤没有亲自回来报告,但宁成带回来的各种文书和档案,就足足堆了整整一车——全部是白纸。
单单是这一车公文,就足足抵得上过去数十车的文档了。
这些文档中,有一半,都是关于冶铁基地的建设情况和各种耗费用度支出的账单。
这就是法家官僚做事的特点了。
法家的官僚,就算捞钱,也会在程序上做的非常漂亮,让人挑不出错来。
刘彻将南阳郡的这些档案账薄,移交给汲黯,要求兰台在七日内审核完毕,给出简报。
同时,刘彻命令宁成,向满朝文武,仔细讲解南阳郡过去一年的开支和冶铁基地的建设情况。
毕竟,南阳郡的这个冶铁基地的建设规模和投资额度,将会是汉室建立以来,最大的一次国家对工业的投资。
其总投资额和附加项目的开支,甚至可能会超过当年萧何营建未央宫和长乐宫的规模。
不把问题讲清楚,把南阳的冶铁基地的重要性摆出来,争取朝野群臣的支持和保驾护航,刘彻比较担心,日后有些二货在这中间使坏或者大捞特捞。
尤其是外戚薄窦陈。
把问题讲清楚了,说明白了,还有人敢在这里面伸手,那就不要怪刘彻无情,挥泪斩马谡。
宁成准备的很充分。
当着群臣的面,宁成将南阳郡目前已经动工的项目:最终总计可能多大一百三十二座高炉的计划摆在了群臣面前。
“建成后,南阳郡每岁可产粗铁至少一百五十万斤,精铁十余万斤,钢数万斤……”宁成不止用嘴巴说,他还带来了一张绘制在纸上的南阳冶铁基地的想象图拿了出来。
无数列侯将军,看着那个绘在纸上的巨型冶铁工业园,全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宁成指着纸上的工业园,继续为大臣描绘美好未来:“冶铁基地建成后,下官等还将在基地附近,建设各式军械作坊上百家,岁产胸甲数百具,弩具数万,戈矛剑戟无数,箭簇不可计数,足可满足未来朝廷五成以上的军需!”
听到这里,列侯将军们顿时全部从心里决定要全力支持这个计划。
因为,这等于朝廷在南阳郡重新建立了一个不亚于少府的军械军工基地。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疑虑。
“投资也太大了吧……”不少大臣在心里嘀咕。
南阳郡的这个冶铁基地,不仅仅每年要将南阳的赋税收入全部吞掉,还要中央财政拨款数万万的金钱,并且提供上万的熟练工匠。
总建设成本高达数十万万钱,建设周期更是长达五年(虽然宁成保证,明年六月,首批三十座高炉就将开始冶炼)。
但风险还是太大了。
万一建成后不如预期,朝廷就要背上沉重的财政压力。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个基地只要建成了。
那么,汉室就能在十年内收回全部投资,并且从此多了一个全新的财税来源。
所以,反对的声音很小。
谈完南阳郡后,在南阳郡的庞大投资计划面前,其他郡县的报告就显得很无力,甚至不值得太过关注了。
但随后的诸侯王朝请程序中,刘彻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今年,除了代王和燕王外,其他诸侯王没有朝请。
但是……
刘彻还有三个亲爱的弟弟至今没有封王,滞留在长安未央宫。
当然,还包括他们的老妈。
皇十弟刘彘,今年六岁,皇十一弟刘越今年三岁,皇十二弟刘寄更是未满两岁。
当三个粉嘟嘟,扎着总角辫,甚至还需要下人搀扶的皇弟,蹦蹦跳跳的来到殿中,脆生生的喊着:“臣弟等恭问陛下圣安!”的时候,刘彻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倒不是别的原因。
而是因为,亲爱的弟弟们,尤其是刘彘,已然到了可以封王的年纪了。
他都六岁了!
去年还可以说‘朕幸爱吾弟,欲慰留长安,以尽长兄之责,享兄弟手足之情’。
但今年就不行了。
六岁的皇弟,还不赶快封出去。
世人看了,只会有两个念头:
第一,天子不喜其弟,故不封之,特辱其也。
第二:陛下恨屋及乌,因其母故,故不封。
不管哪种情况,都是要被人喷的。
以长凌幼,以大欺小,仗势凌人,这是中国传统文化所不齿的行为。
甚至东宫都有些忍耐不住了。
尤其是薄太后,已经几次三番催促刘彻,要早作打算。
但刘彻真不敢早作打算。
这三个弟弟倒是没什么,都还不懂事,能知道些什么?
且这么小的年纪,也不构成对皇权的威胁。
但问题是他们的老妈子啊。
万一出去了给皇帝老爹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老刘家的脸都要丢到爪哇国去了。
看着三个粉嘟嘟的可爱弟弟,刘彻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清楚,已经拖不下去了。
再拖着,万一王娡姐妹跑去哭庙,这就要出大丑了。
而王娡姐妹绝对有哭庙的胆子和智慧!
挠了挠头,刘彻将视线移向了辽东、新化,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幼弟远封,本来就容易让人非议。
“看来,只能把淮南跟赵国拆了去封刘彘、刘越兄弟了。”刘彻心里想着。
也只能是如此了。
但王娡姐妹,让刘彻犯难了。
不是刘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实在是老刘家出奇葩的传统太悠久了,而王娡姐妹,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罢了,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朕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刘彻登基后,第一次感受到了皇帝的无奈。
没有办法,皇帝虽然权力无限大,但面对家务事,却必须束手束脚,小心处置,不然,稍微出了点问题,天下人的议论,马上就要来了。
尤其是在有了淮南厉王刘长的故事后,老刘家对自己的兄弟的处置问题,就更加敏感。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什么皇帝敢在一些小问题上面,为难自己的兄弟了。
就像刘端吧,在自己的封国闹的鸡犬不宁,刘彻还不是得硬着头皮帮他擦屁股,甚至连责罚都不能责罚。
好在刘端很聪明,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不然刘彻面对自己的问题弟弟们,脑袋都要被他们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