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章 公羊学的野望(2)(2 / 2)

按照公休仪自己的解释是:我老婆织的布太好了,我害怕因为她的缘故,而导致百姓破产,故而要休掉她,还要砸毁和破坏她所改进的织布机。

为的就是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啊!

这些言论传播出去,顿时鲁国上下一片赞誉。

只是,公休仪这个逻辑……

实在是有些奇葩啊!

胡毋生最近就一直在想:公休仪的老婆一天能织几匹布?她能影响多少百姓?

就因为这个理由,就休妻,这公休仪不是反应过头,就是受刺激了。

而随着太学典藏的史书和古籍越来越多。

胡毋生现在已经明白了,公休仪当年为何要那么做。

因为,公休仪主政鲁国时,鲁国的国君,名显,谥曰穆公。

穆公是鲁国历史上少有的中兴之主。

而且其为人宽厚,能容忍各种言论,更懂得礼贤下士,积极提拔人才。

穆公在位时,曾经隆重的拜孔子的孙子子思为国师。

嗯,就是孟子的老师,名为孔汲的那位。

当时,鲁国可谓是实现了中兴了,政通人和。

然而,其后,穆公干了一件事情,让全鲁儒生都为之跳脚。

在位十余年后,穆公正式,隆重的邀请,当时天下的显学,与杨子学说争霸的墨子进入鲁国,教授学问,收受门徒。

这是被记载在史书上的事情。

史书上虽然没有记载鲁墨最终的结局。

但却记载了公休仪这个时任的相国‘拔葵去织’。

拔葵,就是拔掉自己家种的葵花菜,去织,就是砸毁自己家的织布机。

这两个事情,都是发生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上,并导致了同一个后果:休妻!

再考虑到无论是农业技术和耕作技术,还有织造技术,在当时,都是墨家在发展和推广——在那个时候,农家还没有从墨家分离出来。

公休仪拔葵去织,针对的是谁,是在向谁喊话?

毋庸置疑了!

也只有这样,才讲得通那个逻辑。

毕竟,公休仪又不是笨蛋傻瓜和疯子。

但是……

胡毋生并不打算揭穿这个窗户纸,将那血淋淋的真相告诉世人。

毕竟,好歹,公休仪也是自己人,而墨家则是对立面的敌人,至少也是竞争者。

“杨先生之说,吾不敢苟同……”胡毋生淡淡的笑道:“因为杨先生所举的例子,和所引用的言论,来自于黄老学之说!”

“黄老之说,固多良言,然,却非我儒家之说也!”

那位杨姓儒生闻言,连忙羞愧的低头。

胡毋生说的没有错。

鲁儒派系在这个问题上的言论和态度,与黄老派的某些派系,保持着惊人的相似度。

“且,庄子之言,荒诞不经,不足以为信!”胡毋生紧接着补刀。

“汝之所论,来自于《庄子。天地》所载之子贡故事……”

其实,鲁儒,或者说黄老派的一些派系的类似这样的言论,兴起的时间,都很短。

虽然,最早,在庄子之时,就已经有这样的说法。

但,这种言论兴盛,还要等到诸吕之乱后,天下毁秦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开始,所有有关秦的东西,统统被打上了另类的标签。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机械诈伪,奇技淫巧和机变械饰,成为了天下舆论对秦攻击的主要火力。

与其说类似的言论,是先贤们的意思,倒不如说是今人的意思。

而且是处于政治目的而营造起来的声势。

看逻辑就知道,混乱不堪,前后矛盾。

什么机心、纯白,根本就是庄子那一套。

只不过,因为庄子把子贡拉出来,当成主角,所以,儒家看到了,就如获至宝,然后就变成了自己的了……

倘若,一切不变,胡毋生也懒得去管。

毕竟,作为一个学阀,他也要讲政治。

不讲政治的话,就会被政治抛弃,被政治抛弃的学派,等于自取灭亡。

现在,当今天子,想干什么?

根本就不是秘密了。

他或许对于商贾,有着跟历代天子一样的仇视和敌视态度。

但对机械和工匠,这位天子却表达出来了出乎寻常的热情。

他让墨家复苏,让少府卿设立百工苑,大力推广和开发各种新机械新方法新技术。

足够让胡毋生意识到:当今天子已经不爽所谓的‘机械之心’‘机变械饰’‘奇技淫巧’这样的言论很久了。

而且,当今天子还很不喜欢,类似于公休仪这样的清流代表。

既然皇帝都有了这样的表示。

作为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学阀。

胡毋生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为君解忧,为王前驱了。

胡毋生看着众人,解释道:“庄子当年作《天地》之篇,其中所载之子贡故事,不名于书,不见于简牍,所述存疑,且夫,就算果为子贡之所见,那子贡先生也太笨了!根本不符合仲尼对子贡的评价!”

孔子七十二门徒,子贡、颜回、子路、子夏,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年,孔子怎么评价的?

由也果,赐也达,求也艺。

由(子路)有果断的才能,赐(子贡)通情达理,见多识广,求(冉求)多才多艺。

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出现庄子《天地》篇里那样的情况?

何况,庄子通篇,都是在借另外一个人的口吻,述说着所谓机械之变。

而且,其所谓的机械之变,更多的似乎是哲学上的问题,而非现实问题。

“更何况,今日,诸君请看:今日天下,谁家不是水车为灌,机械为力?”胡毋生断然说道:“诸君可曾有见,有哪一家用了水车后,于是怀诈伪心,要为祸天下了?”

“庄子之说,荒诞不经,脱离实际,不足为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