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的确是出了满头汗,不过却不是紧张的,他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皇权没有天然的畏惧。之所以看似坐立不安,满头大汗,实在是骑马疾驰,好巧不巧两腿间的皮肉竟被磨破了,由于火辣辣的疼痛使然,这才满头大汗。
不过皇帝既然坚持让他坐,若再坚持作态,反倒会拂了皇帝的心意,便在那软凳上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皇帝仔细的询问了锦州一战的情形,李信便一一对答。后来朱由检又问起如何奇袭东虏京城,李信再次娓娓道来,朱由检听的入神,时而身子前倾随着紧张出而绷紧,待听到缓和处,又重新靠回榻上。
君臣二人足足面谈了将近一个时辰,病体未愈的朱由检竟丝毫不觉得疲惫,满面红光,兴致不减。只将一旁的王承恩紧张的不行,频频示意李信赶紧结束这场对答。皇帝之所以不觉疲惫,那是由于兴奋之下使然,透支着身体呢,等那兴奋的尽头过去,只怕这病又要加重了。
李信却没看到王承恩示意,仍旧眉飞色舞的与朱由检讲述着自己在辽西的大战,随后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软凳上起身叩拜于地。这让朱由检莫名其妙,心道如何好好的又跪了起来?
只听李信道:“臣听说部下火烧了永平城,臣御下不严,还请万岁责罚!”
闻言之后,王承恩却摇摇头,暗责李信糊涂,此时岂是提这等事的时候?
张四知从得知皇帝亲自召见李信的消息后,就失魂落魄的返回家中,从此闭门谢客,谁都不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待罪听参。他知道,用不了多久皇帝肯定会招他入宫,奏对李信一案。对此他还能再说什么?所有的事,所有的人证物证,他亦拿不出十拿九稳的保证,只能听天由命了。
出乎张四知意料的是,一连三天皇帝的圣旨迟迟没到,内阁中也没再派人来催他回去主持工作。他就好像是被遗忘了一般,独自在幽暗的书房里,忐忑的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又像一头瘦了伤的野兽躲在暗处,舔舐着伤口。
“老爷,老爷,今日的邸报!”
管家放下了今日的邸报,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转身出了书房,轻手蹑脚的又将房门带上。张四知半晌之后才将那邸报拿在手中,展开才看了几眼,便将邸报撕了个粉碎。
户科给事中陈文镜竟然带头参了他一本,所参之事是前年的一件事,此人记性倒好,若不是被提了起来,自己已经记不得此事了。究其竟,还是贪污了两万两银子的事,这本不算什么,却是一个可怕的信号。张四知已经预感到山雨欲来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里,百官们陆续参劾张四知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到大明天子朱由检的案头。而朝会上当众参奏的人也一日比一日多,到最后竟然发展到,但凡有朝会,便成了他张四知的参劾大会。
其中所参之事各种各样,有风传者,有确实者,看的多了,张四知反不如开始那般愤怒。这些都是应有的戏码,接下来恐怕皇帝就要就坡下驴,下旨降罪了。只是出乎张四知所预料,皇帝居然一连数次下旨驳斥了群臣对张四知的参劾。
张四知得知之后冷笑了两声,自己毕竟是皇帝的老师,若是如此急吼吼便下旨治罪,当是于面上不好看,于名声受损。看来戏码加的还不够,不知接下来的重头戏会由谁来常呢?而最终将自己压死的罪状不知又是什么?
“老爷,老爷,喝口粥吧,您已经一整天没吃没喝了,再,再这样下去……”
老管家端着粥来到书房,絮絮叨叨的劝着张四知喝粥,只是说到一半却哽咽了,语不成声。张四知心头一阵酸楚,到头来只有随他五十几年的老仆在身边,此前那些门生故吏到现在对他这个待罪听参之人,避之惟恐不及呢。
“知道了,放在这吧,一会就喝!”
老管家伸手抹了把眼泪,又啰嗦了两句才转身出去。
粥碗就在桌子上,旁边是今日的邸报,今日朝会,户部尚书李侍问也上本参了张四知。
“老狐狸墙头草!”张四知自言自语,直到此刻他终于尝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滋味。他忽然觉得这书房之中憋闷难耐,便鬼使神差的出了书房,转而又出了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