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紫袍素雅,早已不是陈家村时的那番模样。此时怔怔的看着我,却不应我,我不明就里,方才明明瞧见了身着官袍的宋郎生,怎地一个转头就换了一个人呢?
我心急如焚,正打算绕过他去寻人,却听到煦方淡淡道:“他走了。”
我止下步伐。
煦方缓缓转眸,“你说话之际,他就在我们身后的树旁听着,只不过,听到一半就离去了。”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煦方。
倘若果宋郎生当真未听完就离去,那只能说明,他以为我的话,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我颤着声问:“你明知我不是在和你说话,为何不声不响不打断我?”
熠熠月光下,煦方清隽的面庞冰凉。
这个人,还是那个在陈家村救过我的煦方么?
我恍惚了一瞬,“你为何会来京城,为何会在此处……你是,你是故意让驸马误解的?”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我心中虽有疑虑,一想到宋郎生极有可能误解了我负气离去,便顾不上多问,只管径直而去,欲要追上驸马。
可煦方却一把将我握住,我想我大抵是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心下一软,“煦方,我以为,你会支持我去追求我想要的。”
他漆黑的眼珠波光流转,“是你说的,对一个人好,不是任由她的心意纵容她的想法。”
我愕然道:“所以让原本相爱的人因误会而分开,就是你对人好的方式么?”
“可是他、他对你并非出自真心!”
我恼道:“你不过是一个记忆全无的外人,凭什么这样说?”
“他其实——”煦方欲言又止,“总之,他不行,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现在,现在也必须呆在我身边,不能去追他,否则,否则……”
我看他前言不搭后语思绪甚乱,“我虽不知你是何居心,可你毕竟救过我,我不怪你,我们……就此别过罢。”
“方才!”煦方抬高了他的声音,“你说你遇到了一个险些另你动摇的人,是……我么?”
我心头霎了一霎,直直看着他。
说这番话,本意只是想让驸马心生醋意,未料竟让煦方听了去。
这下我却不知当从何说起。
漆黑的天幕孤月皎皎,他垂下眼,问:“那日,如果我早他一步救下你,那么你,是不是就会为我动摇了?”
不知为何,他这样的神色落在眼里,便如吞了金般心中沉甸甸的。
诚然类似的问题,他在村里时似乎就不止问过我一次。
只可惜,答案,从未变过。
“这是最后一次回答。”我用劲挣开煦方的手:“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煦方的声音空荡荡的回响在呼啸的夜风之中,“是么?”
记忆再度模糊起来,但凡多想一点,头疼欲裂便加重一分,我双手扶着窗柩,闭着眼试图多抓住一幕幕之后发生的碎片——
晦暗的光线里……我仿佛曾被囚禁在一间昏暗的屋中,双手被缚,有人步步逼近,捏起我的下巴将一颗药丸喂入口中……可那人是谁?为何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人的样貌?
再之后呢?独自……在山道里逃命般的奔跑,一群蒙面杀手穷追不舍,将我逼入断崖绝处,我步步倒退,纵身一跃——
高空失重的坠感是最后的记忆。
再来就是铺天盖地的灰暗,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更多了。
心脏的钝痛传遍四肢,我足下一软,一时瘫坐在地,如坠深渊。
阿左眼明手快将我扶起:“殿下可是有哪儿不适?属下即刻传周太医前来……”
我抬手制止,“不必了……”
“殿下!”阿右显然是着急了,“今夜之行不如就此取消……”
我心中悲戚,却是一笑,“他们苦心孤诣,下了这么一盘好棋,本宫又岂能不奉陪到底。”
阿右不明所以,“他……们?”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却始终想不起是哪儿不对。
我是在两年前驸马寿诞那日失的踪,驸马寿诞正值一月腊梅之季,当时有人亲眼所见我自灵山之上坠崖,可崖下的尸体却不是我。
而后我因身中忘魂散,每日重复失忆一次,最初的印象便是作为和风在陈家村被煦方捡到。
那是三月桃花旺季,整好两个月。
陈家村距京城的路途,若是快马加鞭超最近的水路,恰恰也是两个月。
但若是按照之前的预想,我失去记忆后流浪至陈家村,所花费的时日一定远远多于两个月。
那么,仅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有人在我失忆后,日夜兼程把我带离了京城,并在陈家村隐姓埋名。
而这个人,只有他。
那夜贸然出现在灵山之上的,煦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