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一怔,嘿嘿笑着,两手护上自己的肚子,耍宝一般将自己的脸蹭在周恒腰身上。
“没事没事!芝嫂子知道自己男人受伤了,肯定披上衣服就来,哪还有心思穿蓑衣了,让重阳拿伞,就是为了芝娘遮雨的。”
不管何时何地,自己似乎都是娘子手边最安定的一块遮蔽地。尽管她事事镇定,待人接物皆游刃有余。
周恒嘴边是清淡的笑,手放在她肩膀上将她半环着。
“为夫只是让你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秦玥乖巧点头:“恩恩,知道呢!”
石心从外面进来,头上蒙了一层亮晶晶的水雾,小脸沉静似夜,坐下开始给郑斌清洗擦拭手臂。
一会儿,石心微蹙眉,问秦玥:“主子,他手臂里的脓血太多,要不要一并清理了?”
不然主子再做什么会一直看见那些恶心的东西,难受起来恐怕这夜都睡不着觉了。
“可以。”秦玥起身:“我来帮你一起……”
“不用!”石心声音很是坚定,转头望着秦玥,轻轻一笑:“一会儿有主子忙的时候,这点小事就交给奴婢做吧!”
秦玥静思片刻,周恒在她身边轻声道:“先让石心做吧。”
“好。”
石心悄悄松了口气,扭头继续。经过秦玥处理的酒酒精味更浓,一会儿满屋子都是浓郁的味道。
周恒忽然想起了什么,侧身看向秦玥。
小女人面色平静,一直安静看着石心的动作,似是没有什么异常。
感觉到周恒的目光,秦玥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这酒气太浓了,担心你闻一下会醉……”周恒认真答话。
秦玥无奈笑了,秀气的眉毛一耸,向中间靠拢了过去。
“这酒就是我蒸馏出来的,要醉,煮酒的时候就醉了。”她话声轻松,最后还拧上周恒棱角分明的下巴晃了晃,“真是个呆子!”
“遇上你的事就呆了,其他,还可以吧!”
周恒半低着身子,被秦玥拽着,两人脸庞离的极近。秦玥轻笑着,温热的气息打到他下巴上,痒痒的,让他悄红了脸颊,说话更是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周恒轻执她的手将其拿下,瞅瞅石心,示意秦玥不要做小动作,让人家看见了光笑话。
秦玥扁嘴,反握住他的手指开始把玩。
一会儿,半掩的屋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发出嘭的一声响。接着就是神色张皇的芝娘,携着微凉的潮气疾步而来,跑到郑斌床前,看着床上人安安静静的昏迷着,突然就呆愣住了。
这个男人真的受伤了……
芝娘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几日睡的不好,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只是以为这几日没有见到他心里不踏实,却原来,是人出事了。
郑斌发间还有未干的泥水渍,一张脸真像浸在水中时久皮肤掉了色一样,而平日里哄着良生说尽好话的嘴唇,也不再那般有力的蠕动,淡白微紫中泛着阵阵寒意。
重阳说郑斌上的不重,但此时人这样子躺在床上,只觉他好似再也睁不开眼,起不来了,厚重的寂寥孤独将人环绕着,挣也挣不开。
芝娘头发还是散落着的,一瞧就是刚睡下又起来了,人这样失魂落魄,目光都呆滞了。秦玥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不该告诉芝娘的。
毕竟这点小事对她来说万无一失,明日郑斌就能好好的站起来去看她。但对芝娘来说,这是即将成为她男人的人,无论伤势如何,看见了,都心疼慌乱,不能自已。
秦玥正要安慰芝娘,她却先一步转过头来:“玥娘,你身子还行吗?”
神色平静波澜不惊,双目平和清澈,话声沉稳,又带着女人特有的轻柔嗓调。
秦玥微愣……
“无妨!”
她忘了,当初选上芝娘做厂房管事的,就因为这女人柔韧而坚毅,活的像一棵树,温柔又笔直,顽生长的自山间,阳光雨露,阴云暗夜,都兀自接受消化,强劲地撑起了一方天地。
一个不问伤情,一个不说治疗之法,两个女人对视片刻,皆轻柔一笑,信任与支持同在。
芝娘往前走,自己坐到靠窗的椅子上。
石心已经清理好了郑斌的伤臂,挪出地方让秦玥在床边坐下,自己往后退一步站着,随时听候吩咐。
屋里只有床边有两盏灯,都在秦玥手边,双束投下,恰好将她手的影子消泯了九分,余下的一份影响不到视线。
而这样的位置,芝娘恰好只能看见郑斌的头,能时刻关注他的神色,看他是否醒来,而看不见秦玥的动作。
周恒时刻站在秦玥身后,看她小巧的手捏上数根银针,在郑斌的肩头和手臂上不同的位置扎下。银亮的针头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星子一样白,秦玥手起,它们便微微晃动一会儿,直到自己静止。
秦玥将那狰狞裸露的伤口端详了一会儿,极为认真,仿佛那是藏宝图一样。
在她眼里,那还真就跟藏宝图一样。必须清楚的知道伤口走向,然后依次推断出胳膊里面的组织有哪些已经腐坏,还要尽量避开肌肉和上肢动脉。
幸而伤口不算太深,不然坏死的肉就会靠近动脉。她此时怀着身子,做个简单的手术还行,但若是长时间聚精会神,恐怕一下来就会没力气,且不知中间会不会过劳失神。
夜雨淅沥,轻柔细语,像竹叶轻碰发出的沙响。不时有铜铃声传来,将若黑的夜衬得更加静谧。
室内这头,灯火旺盛,将郑斌苍白的脸照的多了几分不错的气色,他依旧在昏迷,且好像比之前更沉了,胸前的起伏绵长清浅。而秦玥,依旧在翻着他的胳膊查看,漆黑若深泉般的眼珠时而微微转动,时而注视静止,似在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