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浑身猛地放松,顿时汗出如浆,眨眼间就浸透了沙发上手工编织的垫子。他喘了一阵子,慢慢地缓过劲来,坐起来,随手抓了块垫子擦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汗水口水,然后把污迹斑斑的垫子扔到一边,面无表情。
他身上的那些金属环热度还未完全散去,附近的皮肤都被烫的发红。这是一种特制的刑具,在开启的时候固然会让人痛不欲生,但在关闭以后对身体却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唯有那种痛苦,深入骨髓,曾经尝试过的人只要想一想就会恐惧得浑身发抖,往往什么都能答应下来。
这环套在卢卡身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不知吃过多少次苦头,却一次也没有妥协过。
但精神上的折磨犹能抗衡,生理上的反应却无法用意志来改变。这种刑具开启的时间稍长一些,就会刺激得人大小便失禁,在对自己不抱有任何善意的人面前露出这种丑态,什么自尊傲骨都被折断了,脸都像是被人踩进了泥水坑里。
男人看着卢卡身下湿淋淋的一滩,拍手笑道:“将军好修养,真是让人佩服。”
一般人都受不了的折辱和痛苦,卢卡一遍遍地经历着,他却既不愤怒也不谩骂,甚至没有感到耻辱或者恼羞成怒的表情,多少让这个男人觉得无趣。
“实话说吧,卢卡将军。”男人收起遥控器,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说:“您也已经看到了,我们有能够替换您的人,对外界来说,那就是您。所以您想要离开或者等人来救,坦白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卢卡盯着电视,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眼皮都没有动弹一下。
“而您手里的东西……”男人轻笑一声,道:“已经过了两百年,还有多少作用,真的不好说。这世界上的情报,都讲究一个时效性。就算您手中的东西在两百年前具有能将我们组织重创甚至毁灭的能力,但时过境迁,到了现在,在里面记着名字的人,或许已经死了;里面记着的事,也都已经被人遗忘了。就算我们没有把您拦截下来,您见了女皇,呈上情报,然后呢?能让组织伤筋动骨吗?或许……到时候女皇陛下会亲口告诉你——知道了。然后这事儿就过去了。这是极有可能的,对吗?”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要大费周章地拦截我的飞船、把我囚禁在这个地方?又为什么非要从我身上得到那份情报?”卢卡没有看他,冷冷地道。
“因为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所以多少还是会有些担心的啊!虽然组织大概不会为此受到什么重创,但一点问题也不出,自然是最好的。”男人坦率地道,他说话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干净柔软,简直像个青春逼人的少年,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冷到骨子里。他歪头笑了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审一审你也不费什么功夫。”
听到自己这段时间承受的各种非人折磨,竟只是对方口中的消遣。饶是卢卡将军气度过人,面上也不禁掠过一抹寒意。
但他心里其实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之赔进去了大半个人生的那份情报,或许真的已经起不到多少作用。但那是一个人背弃自己的家人、朋友、信仰和良知,含垢忍辱,卧底百年,好不容易接近组织高层才得到的情报,其中藏着多少血泪苦痛,没有人能说得清。
那人在将要成功的时候被人发现而导致功亏一篑,在临终之前将情报转交给卢卡。随后卢卡在组织疯狂的追杀中不得已逃到帝国边境,在准备前往国外星域的时候又中伏遇袭,太空中一场剧烈的大爆炸后,所有人都以为卢卡死了。他也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飞船破了一个大洞,机甲被炸成碎片,能源耗尽,他在重伤的情况下又被爆炸的气浪给冲到了外太空。身上的太空服只能提供短距离的推进动力,而离他最近的星球都有几千万公里……
然后,他极其幸运地遇到了往红狱星投放犯人的不归船,极其幸运地在那颗荒芜的星球上活了下来,但整整两百年,他都没有找到返回帝国的方法。
对于那份情报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卢卡其实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但他依然死死地守住秘密,不肯在严刑拷问下泄露半句。对他来说,那份情报不仅仅是一份情报,还承担着他和那人的生命和信仰,是他们存在的证明。
男人还在劝道:“你若是担心我们得到情报以后就会灭口,其实大可不必。对于组织来说,你个人的生死根本无关紧要。就算你活下去以后想要做什么,也不可能撼动我们分毫。当然,为了彼此都安心,你交出情报以后,组织可以派人给你整容,再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让你能平凡而平静地活着——相信我,除了我以外,不会有人再给你这么好的条件了。你也不用担心我虚言哄骗你,因为……还是那句话,对我来说,你根本无关紧要,不值得我为此丢失自己的信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