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没有回应,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几天的相处中,其旦已经发现面前的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比那些贵族老爷们身份更加尊贵,但他的脾气却温和太多了。他从不会对任何人发火,也不会拿起鞭子将面前的人抽得血肉模糊,更不会把冒犯他的人扔进火里看着他惨叫哀嚎而哈哈大笑——事实上,他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因此,出于关心和某种莫名的憧憬,其旦鼓起勇气,劝道:“大人,您已经好些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多少吃一点吧。”
就像往常一样,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面前的人除了刚醒来的时候说了几句话以后,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像是他已经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在乎,就连自己的生死都已经无所谓了。
其旦跪坐在旁边,虽然很担心,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只能等在旁边看容远的想法会不会有所改变,豆子的香味还一直往他的鼻子里钻。这些天,为了挤出给容远的粮食,他们一家和亲近的几户人家都缩减了口粮,每到半夜他就饿得恨不得把自己的拳头塞进胃里,但即便如此,他对此也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埋怨。
如果说之前,其旦的父亲和他的朋友冒着生命危险藏匿容远是出于同为人类的道义和相互援助的同情心,但自从容远醒来以后,其旦就敏感地察觉到长辈们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并不是变得冷淡了,而是更加热切、恭敬,他们竭尽所能地侍奉这个人,其旦怀疑,哪怕容远让他们把自己的妻子和子女献上来,他们也会心甘情愿地立刻照办。他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但他们的眼中,都流露着无法掩饰的期盼。
其旦觉得有些不高兴,他想让容远知道,自己并不是想要从容远身上得到什么才主动来侍奉的,他只是……他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想要追随他,想要为他做任何事。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容远明白自己的想法,他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思量。
闻着豆香,其旦觉得更加饥饿了。他偷偷地咽着口水,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太多声音。但没想到,他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容远微微皱眉,回过头来,又慌张又窘迫的其旦急忙摆手说:“我不是……我没有……我……”
他忽然发现,容远的眼睛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某处。其旦一愣,随后,他隐约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嚎。
第103章
其旦愣了愣,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甚至顾不上跟容远打招呼,转身飞奔而去。
他飞快地穿过树林,像敏捷的小豹子一样从虬结的树根上跳过去,横生的枝叶和灌木打在他脸上、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但他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速度一点儿也没有减慢。
穿出森林,便能看到泛着金黄色的农田和一片低矮的木屋。在木屋的前方,有一个宽阔的晒谷子的广场,此时村子里大多数的人都集中在广场上,哭喊声也是从那里传来。
“求您发发慈悲……求您发发慈悲……饶了他吧……你杀了我……让我来带替他……”
其旦飞快地顺着农田之间的田埂跑了过去。他个子小,身形几乎完全被笔直的麦子挡住了,没有人察觉到他从森林里钻出来。不多时,其旦就沿着村中的小道跑到了广场上,也看到了在那里发生的,正是他们一直担心的那件事。
其旦家邻居的邻居——卡桑来叔叔头破血流地被一个狼骑兵踩在脚下,发出野兽一般悲痛嘶哑的哀嚎;卡桑来婶婶像是才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下半身全都是血,她甚至站都站不起来,爬过去抱住一个狼骑兵的腿,泣血痛哭道:“饶了他吧……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她似乎连神志都不太清楚了,只会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一句话,血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那鲜艳刺目的红色看得其旦触目惊心。
被她抱住腿的狼骑兵似乎是个大人物,别的骑兵都只穿着皮甲,他却穿着一身铁制的锁子甲,保养良好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的脸也挡在一张金属面甲后面,只能看到一双冰冷如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