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手上的绷带似乎变得重逾千斤,几乎要拿不住。
绷带上的血,即使过了将近三百年依然是鲜艳刺眼的红色,好似是在证明就算到如今它还是如同新鲜的血液一样有着充分的活力,又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过去的背叛和犯下的罪行。
绷带被轻轻地抽走了。
过去有无数人想要从他手中夺走这块绷带,想要参透其中隐藏的长生之秘,但所有的冒犯着都被老人以雷霆手段扑灭,他不惮于以最阴毒暴虐的手段让被人知道觊觎他珍视之物的下场。
哪怕是他最喜欢的女人、最疼爱的孩子被敌人掠走,当做人质威胁他用这块绷带交换,他也只是冷漠地任由他们在惊恐绝望中流尽最后一滴血,然后展开报复手段。
他从未放开过这块染血的绷带,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都维系在这块小小的布片上。
其实这么说也没错。因为这绷带上的血,他成了当初认识的同伴当中最长寿的人――当然,后来那些曾经的同伴不是死了,就是反目成仇了。
只要不是太笨,活得长的人总是比较占优势的,他发展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家族势力,然后,他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研究这些血液上,一点一点地借助血液中的力量让自己远离死神,然后熬死了自己的儿子、孙子、曾孙、玄孙……
但是,他虽然长寿,却还是会衰老,会生病,会变得越来越虚弱。而且,服用这些血液似乎给他的基因带来了无法消弥的诅咒,他的子孙一代比一代短命,总是在年纪轻轻的时候毫无征兆地突然死亡,繁衍子息也格外困难。
曾经繁盛的家族越来越凋零,等到某一天老人忽然回顾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属于他多少代的子孙,他们已经不再觊觎他宝贵的绷带了,他们憎恨它,如同憎恨他本人一样。
察觉到那种日夜诅咒、深入骨髓的恨意以后,老人也敏感的意识到,他的后代们迟早会察觉到他的虚弱,然后他们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反噬他。
人活得越老,往往会变得越怕死。老人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怕死的人了。他无比地恐惧死亡,却悲哀地发现死亡正在渐渐逼近他。
于是,在尽可能完善地安排好后续的事宜,保证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有最后的反击之力作为威慑以后,老人紧紧握着他视若性命的绷带,躺进了冷冻仓。
他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把希望都托付给未来。
能让他从沉眠中苏醒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后代按照他留下的一小部分血液素材和实验要求,找到了长生的希望,完成了他的要求。
第二,有人想要偷走他的绷带,那他就算死也会从地狱中爬回来咬断他的脖子。
但现在,对老人来说比子女、比爱人、比家族、比种族兴亡、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的绷带被人轻轻松松拿走了,他却不敢拒绝,不敢说话,甚至连抬头看那人一眼也不敢。
因为那个人的样子,便是这些年来他最恐惧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