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个矗立在风雪中,一个矗立在窗口,时间,一分一秒,就像川流不息的河流,转眼间就是一个小时。
这样的天气,项子恒的神态锥心刺骨的痛着,可哪怕是能多看一眼,他都不想错过,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是黎夏念对他的爱,而做出这个决然的选择也是他对黎夏念的爱。
相比于将他留在身边,那个女人肯定更希望看到他活得潇洒、活得丰富多彩……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不想辜负。
项子恒最后展开一抹笑容,缓缓转身拉开车门,沉静了一会儿,他启动车子,驶离了她的视线。
车子转出医院,他竟不知道该开去何方,那个原本让他向往的家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即使回去也只会让他空虚寂寞,他害怕寂静的空间,他也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虽然没有跟项羽波和叶兰决裂,但心里的隔阂是无法弥补的,毕竟不是亲生父母。项子刚已经被关进监狱,这是他的罪有应得,然而在情感上,那是他一直当做亲弟弟的人,即使报仇雪恨了,他也开心不起来。
还有整天缠在身边的项淼,他无法风轻云淡的原谅她的祸从口出。
他将后座的那本画册拿起,说什么是他父亲的遗物,这些画明明是她的笔迹,以为模仿了别人的画法就能瞒过他的眼睛吗?
十字路口,项子恒忽地改变了路线,没有朝家的方向行驶……
三天时间,沈诺乖乖配合医生的治疗,终于从重症转回普通病房,除了胸口的刀伤,其他挫伤都已经结痂,虽然不痛了,然而愈合的刺痒同样难受的让人无法抵御。
黎夏念拿着医用棉签,小心翼翼的碰触着那些结痂,帮他缓解那抓心挠肝的刺痒。
沈诺咬着嘴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没用的,忍过去就好了,昨晚你也没怎么睡,去帮我雇个护工吧,你一个人,会累垮的!”
黎夏念拨开他的手,继续手上的工作,“再也不会雇什么护工了,我必须目不转睛的盯着你!”
沈诺看着瘦了一大圈的黎夏念,她那张瓜子脸小得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尽管还是无法接受永远都不能再站起来这个现实,可他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了,因为已经充分的感受到了她那颗渴望他活下去的心。
沈诺再度抓住她的手腕,“相信我,为了你,我会活下去,我会战胜一切困难,但前提是你也要好好的,如果你病倒了,我的意志会被削减。”
说着他淡然一笑,“我是谁,我可是沈诺,就算要在轮椅上坐一辈子,我也是阳城身价最高的青年才俊!”
黎夏念知道他在强颜欢笑,不过这还是事发之后他第一次说这么积极上进的话,她的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连连点头,“对,你是沈诺,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沈诺。”
沈诺眼光也变得湿润起来,捧着她的脸颊帮她擦了擦眼泪,“所以帮我雇一个护工吧,我不会趁你不在的时候做傻事的,我就项子恒不是为了看你像这样受煎熬,还有,你可以去见他,没必要为了顾及我的心情就……”
黎夏念慌乱的摇头,“已经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明天他就会飞往意大利……跟他的初恋一起……”
沈诺眉头皱紧,片刻后又舒展,舒展了几秒再度皱紧……他用力搓了把脸,发出的笑声听起来比哭还无助,“我能说我刚刚开心了一下吗?有种我终于有机会趁虚而入的感觉,可一想到你心里的伤痛,我又不想你们就这样结束。”
很矛盾的想法,沈诺自言自语般,“如果我能像以前那样,我一定会霸道的将你抱紧,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将你占为己有……去吧,去找他吧,你不舍的让他走,不是吗?”
黎夏念拼命的摇了摇头,又慌乱的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病房门霍地被推开。
项淼一脸焦急,却又有些胆怯,“嫂、嫂子……”在触及到躺在病床上的沈诺时,她结巴着将称呼给改了,“夏念姐,我哥,我哥这几天有跟你联系吗?”
黎夏念蹭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只有三天前见过一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项淼鼻头通红,眼泪一双一对的往下掉,“我找不到我哥,打电话也不接,家里也没有,公司也没去,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项淼激动的冲到黎夏念眼前,抓着她的肩膀,“我哥不会想不开吧?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就算他再怎么坚强,也只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啊,我担心……”
黎夏念想起那天晚上他站在楼下时的情景,他是微笑的、是满怀憧憬的,“不会的,为了我,他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肯定是躲在哪里调整心情来着。”
尽管嘴上说着安慰人的话,可她的心就好像被人一把捏紧了一样,神色早就已经六神无主。
“去啊,快去找他啊,不是担心他吗?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沈诺低吼了一声,然后挣扎着坐起身拼命的推她。
黎夏念踉跄了两步,有点进退两难,“不行,我不能将你扔下不管。”
上次她只出去五个小时,就发生了自杀事件,那样的血腥和惊慌,她没勇气再经历第二次,她会崩溃的。
沈诺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会好好的,你要是信不过我就多找几个护工监视着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回来,我还无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未来。”
沈诺低头朝自己的两条腿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腿已经萎缩得皮包骨,他也不想说出这么懦弱的话,可他真的觉得未来一片漆黑,有着他无力承受的疼痛和辛酸。
“我会留下来照顾沈诺的,我会帮你看着他,你快去找我哥吧,他肯定是躲到了只有你知道的地方。”项淼呜咽起来,最后又说了一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得你们……”
黎夏念再也压抑不住,“沈诺,你说话要算数,要是我回来你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吼完这句她将背包拎起,快步冲出病房,途径护士站的时候嘱咐医护人员安排护工,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医护人员也都非常重视,呼啦啦去了五六个人坐在沈诺病房里。
尽管这样黎夏念还是无法安心,她现在谁都信不过,只有亲力亲为才能踏实。可她无法对项子恒放任不管,毕竟那才是她的心有所属。
黎夏念跳上出租车,脑袋里浮现出几个地方,第一次的酒店房间、鲁美那间专属画室、操场斜对面的网球场地……然而找了一大圈也没有发现项子恒的身影。
她举起快要打没电的手机,一颗心就好像被烙铁烤着一样焦灼,还能去哪,那个男人还能去哪?
黎夏念灵光一闪,“司机,去裕龙花园。”
车子飞快的穿过大半个阳城,在别墅前停靠,黎夏念快速下车,推开院子门朝后院跑去。
一晃将近一个月没有回过家了,因为持续的降雪,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门前只有一道脚印,应该是项淼来此留下的。
想必项淼也是通过毫无脚印的地面判定项子恒不在家的吧,可她忘了雪一直在下,是会将脚印掩盖住的。
黎夏念绕过别墅,夏天是花草丛生的后院此刻一片荒芜,她跑到工具房门前,用力晃动了一下木门,果然是从里面锁紧的。
“项子恒,你在里面对不对,你把门给我打开!项子恒!”
黎夏念舒了口气,紧张的感觉过去之后,她的委屈排山倒海的袭来,她用力砸着门,都要被这个不省心的男人给气死了。
哗啦一声,开门的瞬间屋檐上的雪砸了她一身,她狼狈的站在男人眼前,气得眼圈通红,握着拳头就往他身上砸,“你究竟想要干嘛啊?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项子恒一把将她扯进屋里,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抱她吻她,而是摇晃着步伐走到了操作台前,继续之前没有做完的事情,就好像她在他眼中仅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冷漠得让她无所适从。
她上前一步,低唤了一声,“项子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