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国法,是不许随意宰杀耕牛的,必须等牛病死、老死以后,才得食肉,故此即便宴间多富贵之辈,平素也很难吃上牛肉。那么真取老病之牛取肉呢?是勋又觉得难以入口。好在身居北地,自然近水楼台;身为刺史,偶尔破坏一下国家法纪,也没人真敢揪着说事儿。前不久,是勋自胡中以织品易得数百头牛,绝大多数都分给百姓(其实是卖给大户)做耕牛,或者去拉车了,其中几头肥美的,忍不住就自家养育起来,当作储备粮。今日大宴群僚,招待典韦,自然便宰杀一头,割取肉质鲜嫩处,煎来做牛排了。
其实烤牛排更简单,但问题这年月还少见煎食——理论上,算是是勋发明的——烤食却很多,不见新奇,所以干脆做铁盘煎牛排。这些牛排全都二指多厚,先用牛油两面煎至微焦,内中仍是生肉,吃起来格外鲜嫩。
是勋还记得前世看过一部电影,叫做《鸦片战争》,片中有一桥段,人艺林连昆老师饰演琦善,往赴英人之宴,就是吃的牛排。结果他老人家把肉割开来一瞧,内中还是鲜红的呢,当即停匕,撇嘴道:“茹毛饮血,果是禽兽!”不过貌似这东汉末年的士大夫们,倒还并不排斥生食,别说生鱼为沿岸美馔,陈登爱之如命了,即祭典上的胙肉亦大多半生,众人照样食之不误。因而试想当日鸿门宴上,项羽命取生彘肩于樊哙,樊哙二话不说,割而食之——那应该不是项羽故意为难他吧。
说也奇怪,象琦善那种满州人,你祖宗在白山黑水间艰苦游猎的时候,难道不吃生肉吗,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禽兽之行了?此真数典忘祖者也。
宴上诸人,只有诸葛亮一个提出来肉太生了,希望能够再过过火——把牛排从五分熟再煎至七、八分熟,他也就甘之如饴了。典韦正好相反,连吃两大块牛排以后,说瞧上去这牛肉越生越嫩啊,不如您再给做得生一点儿我尝尝?于是端上来的这第三块牛排,块头比前两块都大,肉也厚实,却只煎到三分,让典国藩涎水长流,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了。
诸葛亮、司马懿食量都浅,各才进了半块牛排,仲达还请求加一小碗麦饭,说是父亲所命,食不可俱肉,而必要食粮,以免伤了肠胃,更可避免奢靡。是勋心说就你们世家规矩多,但还是微笑着允其所请。余人大多一两块牛排就打发了,只有典韦,第三块上来照吃不误,如风卷残云一般,瞬间消灭,还自称才吃了个半饱。
孙汶跟他稔熟,趁机打趣道:“幽州初定,人口尚寡,耕地多荒,似国藩这般食量,恐我主难以资供,奈何?”典韦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当即拍拍肚子,朝是勋微笑道:“吾尚有关内侯俸禄,尽可食用,不劳使君资供也。”
是勋“哈哈”大笑,随即关照典韦:“非议国事,何必论及名位?国藩呼某之名或字皆可。”你又不是我门客起家的,开口使君,闭口主公,我可承受不起啊。
典韦连扫了三块牛排(光论分量其实可以算四块),虽然意犹未尽,终究不好表现得太过贪婪,于是暂停叉匕,索汤来喝。是勋一瞧大家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谈点儿正事了,于是便又举起杯来,敬了一圈,随即便问典韦:“国藩自都下来,近日内外可有何消息否?”
他最窝火的就是这年月通讯水平实在太差,尤其自己镇守在幽州这种偏州远地,就觉得两眼一抹黑,几乎隔绝了天下大势——就连来自辽东的情报,都得快马四五天才能传到他面前。所以要询问典韦,你有没有从许都给我带来什么消息、情报呢?
典韦抹抹嘴巴、胡须,点头答道:“乃有两事,一则朝廷赐丞相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二则此前朝廷遣使,命刘表、孙权、张绣遣送任子,韦来时闻张绣之子已在道上,而刘、孙处尚无消息也。”
荀文若还是挺有能量的,请赐赞拜不名等特权,从董昭开始煽乎直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此事上应天心(其实是曹操之心),下顺民意(其实是曹氏属吏之意,其中也包括了部分的“汝颍派”),荀彧就能硬生生地一直顶着,直到不久前才被迫松了口。这事儿不必典韦提,是勋也是知道的。
至于要求刘表、孙权等人遣送任子,是勋也略有耳闻,但是张绣的儿子已经在前往许都路上了——计算典韦从许都赶赴蓟城的时间,这时候应该已经进了京吧——是勋倒是才听说。至于刘表、孙权不肯向朝廷递送人质,倒是也在意料之中,在原本的历史上,孙权就曾经犹豫来着,后来听了周瑜的谏言,干脆当曹操的要求是耳旁风。
不过是勋最想了解的,还不是这些事情,而是——刘备如今在蜀中,势力究竟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