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是勋禁不住就是一个哆嗦。曹操仍然捏着他的手腕子呢,当即察觉,不禁仰天大笑,说:“戏言耳。册弁氏为后,子修为太子,诏已下矣。”随即松开是勋的腕子,拍拍他的肩膀,说怎么样,你心情放松一点儿了吧。
曹操这人向来不故意绷着,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当然啦,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不过随着权威日重,象这样拍着是勋的肩膀开玩笑的情景,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啦。是勋琢磨着,你心情很好啊,那咱们就来研究一下我的前途问题吧。
“未知子……太子何日迎娶吕氏女耶?”理论上纳妾是不必要办什么仪式的,派辆车往家里一送就成,问题太子侧妃非庶民侧室也,多少也该办一场婚礼吧。
曹操说当然要选择吉日,隆重举行——“宏辅为媒,当受新人之拜。”是勋连连摆手:“勋安敢受储君之拜?请即择日,逮事成矣,勋乃可告辞返乡也。”
曹操眉头微皱,说你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再帮我了吗?是勋拱手道:“臣自投陛下以来,恭随左右,为使中国危而复安,黎庶脱于兵燹,并曹氏代刘而御天下也。今既成功,智力亦竭,合当身退,以免后忧。”
曹操说干嘛,你当我勾践啊,害怕鸟尽弓藏?是勋赶紧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群贤毕集,也没我什么用场啦,我的夙志是传师门之教,广圣人之学,故此还是返乡著书,更合乎胃口一些。曹操说这不扯淡呢嘛,你投入郑玄门下,还在做我幕僚之后,别告诉我说在此之前就有什么“传师门之教”的志向了——师门跟哪儿呢?
“朕知之矣,三台十二部,皆有所命,宏辅不得为相,乃生怨望,然否?”
是勋连忙摆手,才待分辩,曹操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就说:“宏辅功大,百僚莫比,又朕至亲,谁可上欤?朕非不欲官宏辅也,奈何三台十二部,难酬卿功。”想了一想,说要不这样吧——“即拜卿为丞相,如何?”
是勋闻言,不禁面露惊骇之色——老曹啊,合着你真想过河抽梯吗?竟然用这种话来试探我?“臣当日分析三台,即为弱故相之柄也,以重陛下之权,岂可复命?况陛下曾为汉之丞相,臣意千秋百代,不当再命此职。”这也是须要避讳的呀,就好比李世民曾经担任过尚书令和天策上将,所以终唐一世,就再不设这两个职位了。
曹操说既然不能拜你做丞相,要么封以显爵吧——“册卿为王,择关东好郡与之,若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是勋也不得不有所表示,赶紧的滑下高榻,拜伏在地:“臣异姓安得为王?陛下此言,是欲臣死也!”
曹操一瞧,把是勋敲打得够了,似乎也吓得不轻,于是微微而笑,双手搀扶——其实是把是勋给重新扯起来,按在榻上,这才开始说老实话。他说宏辅你功劳太大啦,我必须要有所酬答,而且不仅仅是你,荀公达、贾文和等,都必须酬以高官显爵。可是一方面,朝堂上目前已经没有了合适的位子,再把你们放三台,把钟繇他们抹下去,也不成话;另方面呢,你们跟着我鞍前马后的,也操劳了那么多年啦,所以我想设置几个既高贵又清闲的职务,让你们就跟在我身边以备顾问,你帮我想想看,可有什么名目没有?
是勋问你是真意吗?曹操说你看我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真诚过,我是真心向你请问啦。是勋垂着脑袋想一想,确实,这倒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
从来开国君主对于功臣们都是不大放心的,既须厚以爵禄,又不能使掌实权——真要是让威望素著的功臣担任宰相,肯定会威胁到君主的宝位啊,曹操本人,肯定也是这个意思。汉初的解决方法,是功臣都封侯,问题如今是儒家士人的天下,儒生们对武夫天然鄙视,所以对于因军功而得封侯也兴趣缺缺,那就必须得另外拿出一套酬劳的方案出来。
“乃可酬以散官也。”曹魏继承汉制,也有散官,比方说侍中、散骑常侍,等等,都没有明确统属,只备君主顾问,和行一些临时差遣而已,后世把这套越搞越严密,越搞越复杂,就变成了勋官系统。只是目前的散官数量很少,品秩也二千石到头了,实在难以安排是勋、荀攸等人哪。
因此是勋就说了,咱们只好把散官系统化、复杂化,最高位可为上公——你且等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的。
就此告辞而出,难免一脖子的冷汗。十二日后,曹昂正式迎娶吕布女为太子侧妃,是勋为其大媒。又三日,魏帝曹操下诏,设散官十二阶,分文武,文以太宰(即太师,但自从董卓自封此职以后,太师的名字烂大街了,没人肯用)为首,武以柱国为首。旋拜荀攸公达为太宰,夏侯惇元让为柱国。
至于是勋是宏辅,则被授予文散官的第三阶——太尉——之职,秩比上公。
(至德在仁恕之卷廿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