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起仓促,庞士元根本来不及躲避,身旁部曲也不及遮挡,矢力本足,又比弓箭方便取准,只听“扑扑”几声,皆中其身。虽然身披重甲,仍有两矢破甲透入,插入庞统肉内,庞统不禁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庞延见已射中,便即打马归城而去,城门也立刻合拢。
等到蜀军把庞统救回营内,已是面色惨白,吐血不止,处于弥留状态了。赵云红着眼睛前来探视,庞统握着他的手,喘着粗气道:“吾本志死,死亦何憾?惜乎不得见汉室重光也。子龙不必再攻鄠县,可速绕城而北,与陛下合,谏言西取陈仓,慎勿延误!”说完话就咽了气,享年三十六岁——跟他在原本历史上竟然同一年中箭而亡。
众将皆怒,就要强攻鄠县,屠城以过,赵云好不容易才给拦住了。于是便舆着庞统的尸体,绕过鄠县,渡涉渭水,北上去与刘备会合。
庞统在鄠县中箭的前一天,正好就是曹真约期与刘备会战之日。吕蒙虽然劝不住曹真,但利用捡拾妇人衣冠的不要脸举动,终于使得弥漫全军的愤怒、浮躁情绪逐渐舒缓下来。于是翌日两军交锋,关羽诈败而走,曹真在吕蒙的劝阻下,竟然一步都不追赶,只命士卒朝着关羽的背影大声嘲骂,然后鸣金回营。
这一来反倒激怒了关羽,挥军反身来战,被魏营中万箭齐发射退,就连关云长本人都臂中一箭,回来一检查,簇上竟然还敷了毒药!好在这年月真没有足够的技术造出什么剧毒来,而且“保质期”有限,非常容易失效,关羽也不用刮骨,寻军医用净水清洗创伤,涂上解毒拔疮的药剂,估计有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
刘备无奈之下,只得使张飞断后,拔寨起行,转向陈仓。乐进出安陵城追击,却为张飞设伏击退,折兵数百。随即刘备就在茂陵附近接到了庞统的尸体,不禁大放悲声,几乎哭倒在地,还一时口不择言,竟道:“此乃天欲亡朕欤?!”
谏议大夫杜琼听闻此语,闷闷不乐,返回帐中。他有一名弟子叫做谯周,年方弱冠,就问老师您有啥心事吗?杜琼叹息道:“今庞士元死,天子乃出不祥之语,此非汉祚将亡之兆欤?”谯周趁机就问了:“昔有当涂高之谶,周徵君(周舒)以为象魏也,其义若何?”
杜琼低声道:“魏,阙名也,当涂而高,圣人取类而言耳。”谯周说如此说来,那曹魏顺乎天意,合受大统啊,可是老师您当初还与殷纯、赵莋等人一起上书,根据“赤三日德昌,九世会备,合为帝际”的说法,劝说今天子登基称帝,那又是何缘故了?
杜琼摇头道:“天子合为帝,以绍继汉统,然继汉者备,亡汉者又焉知不在备耶?”随即神秘兮兮地对谯周说,我刚想到一个问题——“古者名官职不言曹;始自汉以来,名官尽言曹,始言属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
杜琼和谯周都是巴郡人。要说刘备集团中最受信用的,是其元从集团,包括关羽、张飞、赵云、夏侯纂、简雍、孙乾等等;其次为荆州人,以庞统、徐庶为首——徐元直其实是颍川人,但他很早就因为世乱而跑荆州来啦,被荆州士族引为同侪;第三是东州士,如法正、李严、孟达等,乃从荆州、关中等地避难逃蜀,先侍奉刘焉父子,后来才归降刘备的;最后是蜀人,主要指降备的广汉、蜀郡人;至于一度在张鲁控制下的汉中人,在赵韪控制下的巴郡人,则只能依附东州士而存身。
所以如杜琼、谯周等辈,不属于前三个大集团,本身又只知谈玄论道,而无黄权一般的济世之才——杜琼倒算蜀中有名的经学家,但他所长更偏重于天文占验,也就是“纬”——故此不得重用,早就觉得呆这么一割据政权里没啥前途啦,就此始起异心。不过这俩货都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也就在朝野间煽乎煽乎悲观失败情绪而已。
再说等刘备终于放弃东进之策,转身向西的时候,黄权因为兵力不足,已被张郃、徐晃击败,退守郿县。随即张、徐也得到了凉州方面的汇报,知道马超已退,甚至杨阜、苏则还将战火延烧进敌方的武都郡,于是胆气陡壮,聚集扶风郡西部的兵马,一起来攻郿县。正好刘备赶回来,这才逼退魏军,击斩偏将徐商,救出了黄权。
便欲进取陈仓,却被黄权死死拦住。黄权说如今汉军锋锐已失,又处在张、徐和曹、乐的两面包夹之下,夺占雍州的计划已经不大可能成功啦,还是趁机劫掠一番,退回汉中去为好。曹魏经此骚扰,估计一两年内再无力大举以征汉中,终究算给咱们杀出了一个缓冲期来。然而——“人心苦不餍足,若再迁延,设多折损,候贼大举自东方来,恐欲返汉而不可得也!”
刘备正恨折了庞统,只是不听。黄权最终只好退一步,建议说:“盍召法孝直来,为陛下谋划。”你向来最听法正的话啊,说不定只有他能够劝住你——再说了,庞统既死,也只有法正能够在军事行动上给你最稳妥的建言啦。刘备这才点头:“可,朕即使宗玮往汉中召孝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