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摊子实在冷清,店家见有人来,也没招呼只自己低头看书。
梅茹抬眼细细打量上面挂的花灯,才发现都是用白纸糊的四方竹灯。其他摊子里的花灯都是各式各样的,兔儿灯,荷花灯,红的,绿的……可这儿灯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凄凄惨惨,荒荒凉凉,哪儿又能卖的出去?难怪生意差。
又见那摊主一身半旧青袍,姿容气度倒还可以,梅茹便想照顾他的生意,于是问道:“这一盏灯怎么卖?”
那人头也没抬,只道:“不卖。”
梅茹疑惑:“为何不卖?”
“这么丑你买?”那人终于抬起眼。
梅茹一怔,扑哧一声笑了,她回道:“既然知道丑,那还拿出来卖?”
那人道:“虽不卖,但你可以画,画了挂这儿等人来买,我左右赚些中间银子。”
梅茹一听有些意思,她问:“有卖出去的么?”
那人摇头。
梅茹跃跃欲试了,她道:“我来画一盏。”
“画一盏一两银子。”那人淡定开口,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两?!”指着上头一排奇丑无比的花灯,梅茹眼皮子跳了跳,“就这?”
那人依然淡定点头,还一脸爱答不理。
梅茹还从未在口舌之争上输过,这会儿不服气了,径直丢下银子道:“一两就一两,你拿笔墨来。”
那人努努嘴,示意梅茹自取。
笔墨果然就搁在一旁,随手拿的到,可灯笼挂在上头,而且挂得有些高,梅茹抬手够不着,她脸红红的道:“你给我拿下灯啊。”
那人“啊”了一声,似是才反应过来,又努努嘴示意她:“旁边有小凳子。”
梅茹这回是彻底没脾气了,一张小脸气鼓鼓的,转身正要走呢,身后就有人唤她:“茹妹妹。”
那声音温婉端庄——又是周素卿!
颦了颦眉,暗叹一声“晦气”,梅茹这才施施然转过身,视线略略扫过去,就见贺家娟姐儿、妍姐儿和周素卿,还有……傅铮,梅茹忙别开眼,又低下头。
周素卿上前问:“茹妹妹,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梅茹还未答呢,后头那个摊主这次倒答得飞快:“周姑娘,这位姑娘够不着花灯。”这话一说,对面三个姑娘涵养再好,也绷不住笑了。梅茹怒极,她扭过头,就见那人只对着周素卿做了个揖,恭敬而谦卑。梅茹恨不得银牙咬碎,又知不是跳脚的时候,只能自己怄下一口气,任由他们笑话。
忽的,旁边伸来一只手,往上稍稍一够,就轻轻松松托下一盏灯来。
傅铮递给梅茹,算是替她解了尴尬。
他难得穿了件石青色团花暗纹锦袍,袖子略宽,一只手裹在其中,在盈盈灯下衬得五指修长而干净。
梅茹才到他腰上一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接,也没打算领他的情。
傅铮似乎不气也不恼,只是一双墨黑的眼垂下来,视线淡淡落在梅茹身上,他唤道:“三姑娘。”
他的声音偏冷偏沉,不自然而然的就透出些许压迫来。
梅茹浑身又开始不自在的冷了,她接过来,低着头道:“多谢殿下。”
那边厢孟安捉着孟蕴兰从人堆里挤出来,又瞧见意婵一个人在后面踮脚看的津津有味,再看那个地方哪儿还有梅茹的影子?他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忙问意婵:“你家姑娘呢?”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意,眼前恍恍惚惚的,还是梅茹笑意盈盈的模样,她说,安表哥,我就在这儿……
孟安越发焦急,孟蕴兰也吓了一跳,连忙四处打量。
意婵一愣,侧身指给他二人道:“表少爷,表姑娘,我家姑娘在那儿呢。”她可是看一会儿杂耍,再看一会儿姑娘,哪儿敢真的放心?
孟安顺着一瞧,正好见到梅茹从一人手里接过一盏花灯,她低着头,身子又僵又硬。再看她面前的那个男人,身姿挺拔,萧萧肃肃,似乎是燕王殿下。他怔了怔,忙要过去,旁边的孟蕴兰早就一溜小跑过去。她一把挽住梅茹的胳膊,好奇问道:“循循,你在做什么?”
循循?
傅铮默了默,拂了梅茹一眼,退到一旁。
孟安上前见礼:“殿下。”
傅铮微微颔首:“道知。”
梅茹正在跟孟蕴兰说这个花灯的事,孟安听到一些抬眼瞧过去,就认出那卖灯笼的摊主正是他书院同窗——周焕章。周焕章亦见到他,拱了拱手:“道知兄。”
孟安回礼:“云秋兄。”
这位周焕章家原本也是有些家底的,可后来家道中落,到了他这一辈,实在支撑不下去,也只能抛头露面来卖些东西了,偏偏性子还极其孤傲。
孟安见状,顺势提议道:“云秋兄,你这些花灯左右也是要卖的,不如卖我吧。”
一旁的周素卿却道:“孟公子,这倒没了趣味,不如我们各画一盏花灯,摆在这儿来卖?看看谁的最妙,卖的价钱最高,也正好替周公子筹措些银子。”
梅茹和孟蕴兰闻言,同时不屑的撇撇嘴——这人就是爱冠冕堂皇的争个高下,非要旁人衬托她的文采好,字画天下第一!
后面梅蒨与萍姐儿还有源哥儿几个也到了,听到这个提议,倒是觉得有意思,便就此说定。
旁边正好是景云楼,一行人要了几处雅间,另有丫鬟婆子们捧着花灯跟着过来,一时惹得路人频频侧目,听闻京城最富盛名的两位女公子要画花灯,愈发有了兴致。
梅蒨走进雅间,才将斗篷摘掉,她今晚路走的有点多,这会儿脸红扑扑的,鼻尖沁出热热的汗。
姊妹三人坐在一处,对着三盏花灯发愁。另一边贺家两个姐妹还有周素卿和孟蕴兰都动笔了。
梅蒨先问梅茹:“三妹妹,你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