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妖界百年一次的精谷节诞,自然众妖欢庆,兴致甚高。觥筹交错,言笑盈盈。务要酣畅淋漓,纵歌揽月求醉。
一身赤红衣裳的妖皇大人坐于高位,端着酒盏已近微醺。他揉了揉额角,扫眼左侧空着的那个位置,无声地叹了口气。满目喜乐闹甚,他心里却是有些腻味。随意将那酒盏一推,悄然离殿。
阶前廊下满植梧桐白茸,此刻无风无声亦无人。
“叶绿丹艳八角玲,鸾鸟赤羽飒飒吟。”
妖皇脚下一顿,扫过院角深处那棵青桐,嘴角挂上了一丝讥讽之色。他慢条斯理拉了拉袖口,迈着步子施施然行了过去。
“字字似泣谁人诉,依稀当年美人影。”
声似低唱浅酌、音如击玉敲金,自枝繁叶茂仿佛嵌满朱玉翡翠宝座般的树下传来。那里立着个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器宇非凡的人。一系菱角巾,肩披紫金裘,通身再无旁的饰物。单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神情悠然。望来颇具隐逸高士之态,面有玄妙莫测之意。
妖皇翻个白眼,重重咳嗽一声。
那树下之人却未抬眼来看,只扬手微微一招。妖皇扬起下巴,一脸傲慢地站定原地不动:“很闲的麽,一路竟散步到我妖界来念酸诗。”
“不过触景伤情,倒叫妖皇见笑了。”
“这天下还有敢笑话你的?”妖皇观那人依旧面如沉水,这就挑眉道,“只就这麽跑了来,不见随礼不见贺词,若是叫旁的甚麽看了去,可不晓得要编排出些甚麽来呢。”
这话末尾音上扬,听着倒有那麽几分刻意为之的含羞带怨,是以那人抿唇笑道:“由得他们说去。我不过来看看你。”
妖皇呵了一声,这才缓步走近。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戏谑道:“可不得了,这话要叫你手底下那些道统义士听见,还不得把我们这些妖魔鬼怪抽筋拔骨?”
那人勾起唇角无声一笑,将玉如意塞进他手里,状似无意轻轻擦过他手背道:“他们不会听见。”
妖皇翻个白眼缩了手,指尖轻拨将那玉如意转了几个圈儿:“可不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虽也不少,但能知道的也懂甚麽该装不知道。”
“啧啧,这话听起来可跟你这通身的气派不合。”妖皇掐着玉如意勾了勾他的领口边儿,含义不明地笑了。
“入夜谷寒,你又喝了酒。”那人随手解下皮裘披在他身上,“怎麽,这回出去散心反倒弄得心里不安泰了?”
“好一个散心。”妖皇一眯眼,“若我说是,岂不终是遂了你的愿,好插手我这三十六山八十一洞了?”
“下一句是不是就该说‘我还没死呢,你最好死了这份儿心’?”
“认识这麽久,数这句话你说得最这麽快就想到了。”妖皇作势拍了拍掌。
那人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不插手也行,你求我。”
妖皇嫌恶地一把抽在他手背上,往后退了一步鄙视道:“你还能坐得稳那上位,也是天不开眼。”
那人也不甚在意:“若非你闹得太没道理,我自也可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