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西北风一起,红灯笼就被吹得掉进了水里,很是扫人兴头。
天气又冷,且无事可坐,船上又颠簸得厉害,民夫们没有办法,只得从船上下来,挤进码头边上的茶舍和酒寮里烤火、吃酒、聊天打发光阴。
码头边上有一排茶舍食厮,顾客都是在这里讨生活的行脚苦力。下里巴人自然没那么多讲究,所以,这些附属设施都显得异常简陋,不过是一间间草棚。
按说,今日生意这么好,老板应该很高兴的。可酒馆的东家却不住地给大家赔笑:“各位客官,小店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收摊。”
“怎么,有生意还不做?”就有民夫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老板被骂得满面通红,不住作揖赔罪:“咳,真对不住,明日就是大年,忙了这么长时间,总该陪陪老婆孩子不是?要不这样,今日各位客官的吃喝花消一律九折?”
如此,民夫们这才停下骂声。
正在这个时候,破烂的门帘子突然被人掀开,就有人大声骂:“可是如皋来的粮队,你们孙粮长呢?”
众人被冷风一灌,都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正要回骂,抬头一看,却进来一个官吏打扮之人。
此人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生得倒是俊俏。只可惜那张脸上却带着伤,看起来分外狰狞。
民不与官斗,民夫自然是不敢回骂的。
就有一个保正站起身来,赔笑道:“我等正是如皋来的粮队,孙粮长一上午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敢问官长是谁……啊!”
话还没有说完,那少年就提起右手啪一声给了那保正一记耳光:“小爷是谁,也是你配问的。这就是你们孙粮长教你的规矩,这天冷成这样,见了小爷还不赶快请安让坐?怎么,还想让爷爷站在风口上动你说话吗?若不是看到孙粮长,孙兄的面子,今日非把你打死不可!”
说到这里,那少年不屑地冷笑一声,指了指食肆老板:“你告诉他小爷是谁?”
那老板吓得一脸的苍白,急忙迎上来:“哎哟,原来是韶少爷,几日不见,想不到你老人家竟然做了官了,却不知是什么职位?”
说着话,不住给刚才那个保正递眼色,示意他这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有急忙擦了椅子,将最暖和的一个位置让给那少年。
没错,来的人正是韶伟。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啪”一声将一个腰牌拍在桌子上:“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知府衙门正八品的经历,这个码头现在归我管了。知道我是谁吗,中都守备太监杨公公是我姐夫。”
“原来是韶大人!”听到韶伟亮明身份,刚才那个吃了一记耳光的保正大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大人,小人狗眼无珠,刚才怠慢了你老人家,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小的这一回。”
其他民夫也纷纷跪在地上,再不敢抬头多看韶伟一眼。
“哼,看在孙兄的面上,本官就不计较了,否则定然将你们统统拿进监狱,关他娘一年半载再说。回话,你们孙粮长孙兄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想不到这么一个人物竟然和孙元称兄道弟,那个保正大惊,战战兢兢地回答:“禀大人,孙粮长确实进城去了,可他一进城,什么时候回来却说不一定,搞不好半夜才能回船。”
“怎么这么晚!这个孙大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几乎将整个凤阳城都翻遍了,却怎么也没找着人,这这这,这不是坐以待毙吗……”韶伟一脸的焦急,也不叫众人起身,站起来,对那保正道:“不等了,我还是去其他地方寻寻要紧。等下孙大哥若是回来,你就对他说我来过……”
他沉吟片刻,一咬牙道:“你就对他说,贼军已经下攻陷了寿州,大军正朝凤阳杀来,最迟明天早上,保不齐今天夜里贼军就要进城。让他快些逃走,若是迟了,只怕不但是他,就连你们这一百多人,也是性命不保!”
“啊!”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大叫一声。
等他们抬起头来,韶伟已经走了出去,匆匆跑远。
“糟糕,贼军要杀过来了,保正,这事是真的吗?”有人大叫着问。
那保正:“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刚才这位韶大人我们以前也不认识,他所说是真是假,鬼才知道。”
“真的,必定是真的!”这个时候,食肆老板突然发出一声大叫:“知道这位韶少爷什么来历吗,他姐夫可是咱们中都留守太监,他肯定是得了什么绝密消息。”
见众人一脸的不解,老板道:“知道什么是留守太监吗,就是咱们凤阳最大的官儿,比巡抚都大。糟糕,贼军明天就要打到凤阳来了。咱们凤阳连个城墙都没有,如何守得住。等贼军一到……”
他打了个寒战,一脸的苍白。,猛地朝棚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叫:“不行,我得回家带上家小离开这凶险之地,逃命要紧啊!”
这一声叫,却是如此的凄厉,听得棚中众人身子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