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这事还只能请孙元帮忙,问他借一队卫兵。
还没等他开口,俞亮就主动带着五十个卫兵过来,将阮大铖和史可法护在垓心。
这二人,一个是当朝首辅,一个是兵部尚书,真有个好歹,哪怕是被敌人伤了一根头发,军调处都脱不了干系。没办法,俞将军就将手头的所有兵力都调了过来。
看到浑身铁甲,满面凶气的卫兵,阮大铖知道这群士兵手上都是粘过人命的,否则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杀气,心中也安稳了许多。
当下,就叫人烧了水,摆上小几,悠悠地品起茶来。
时辰还早,到卯时还得等上很久,再这么坐下去,说不好就会睡过去,不如喝点茶水提神。毕竟也算是同朝为官,阮大铖邀请史可法和自己一道用茶。
史可法也不推辞,欣然落座。
两人再不说话,各自拿了一本书读起来。
阮大铖读的是北宋宋慈所著的《洗冤录》,史可法读的则是北魏西域僧人鸠摩罗什翻译的《十二门论》,口中念念有辞:“若果因中先有。则不应生。先无亦不应生。先有无亦不应生。何以故。若果因中先有而生。是则无穷。如果先未生而生者。”
当然两人心中都憋这一口气,这书也读不进去。
最后,还是读佛经的史可法心中有静气,让阮大铖率先按捺不住,他将手中的书一扔:“光线太弱,眼睛都看坏了,不读也罢。”
史克法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圆海,你我读书之人,这世间之书又有哪一本没有看过。过目不往那是我等的必备素质,但凡一本书落到手头,扫上一眼,就已经熟记在胸。今日读书,不过是温故乡而已。温故而知新,多读几遍,每次都有不同的收获。圆海心先乱了,自然满目看不到圣人大道。”
这话激怒了阮大铖,他冷哼一声:“宪之,何谓大道,何为目盲?今后之路,某确实也有迷惑徘徊,可哪有如何?路漫漫而修远兮,上下求索而已。倒是宪之你未来何去何从,天意又是如何,却是已然命定。否则,阮某也不会过江,也不会请你在我行辕盘恒。”
说到这里,他满面都是讽刺:“史宪之,我知道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不就是不死心吗?你们这些人啊,平日里一说起国家大事,侃侃长谈,好象这江山社稷离开了你们就要完蛋。可一遇到建奴,却是惊慌失措,彷徨无计了。以为别的人同你们一样,都是只知道说废话的废物。难道你还幻想着今天我大明朝的军队攻击不顺,让建奴脱困而出,平安北返。如果江北诸军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你史可法自可见个身上的罪责推个一干而净。”
“哈,是啊是啊,就连天下一军也是留多铎不得,史某一芥书生,又岂之奈何?再说,扬州不是守住了吗,我史宪之不但无罪,反而有功。”阮大铖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着前面死气沉沉的清营,眼睛里映着熊熊篝火:“可惜啊,你不是马瑶草,没有真正在带过兵,并不知道他孙某人是一个什么要的人物。马次辅在送阮某过江的时候,叮嘱本官,军事上的事情就不用管了,一切但凭孙元做主就是,他可是亲眼看过孙太初如何打仗的。”
“史首辅,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天下第一军,什么叫摧枯拉朽!”
阮大铖着话已经是彻底同史可法撕破面皮,当然自从阮尚书到扬州办案以后,史可法就和他势不两立。但大家好歹都是正二品高官,大明南京小朝廷的决策层。真要拿南京政府比拟成后世的集团公司的话,弘光相当于董事长,史可法则是首席执行官,董事会成员,而阮大铖也是执有股份的副董。
大家都是上等人,体面还是要的,至少还得保持基本的礼貌。
如今,阮尚书已经流于赤裸裸的骂街了。
史可法知道他就是个卑鄙小人,也懒得理睬,将头转到一边,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谈话。
突然身边有一个军调处的士卒低呼一声:“俞将军,要到卯时了。”
这一声如同一到惊雷在所有人心中炸响,只听得周遭都是哗啦一声,所有人都同时将头转了过去,目光落到俞亮预先立在空地上的一口座钟上。
俞亮:“还有一刻钟,大家准备了。”
扬州镇的营以上都配备了一口西洋座钟,乃是海军从荷兰人手头买来的,价格极其昂贵。因此,只能作为奢侈品供少数人使用,整个扬州镇也没有几口。这次大站,孙元特意将座钟都带过来发到部队里。今日的总攻,在一个时辰之前大家还对过时,当然以孙元的那口钟为准。
以俞亮的级别本没有权力使用座钟的,不过,考虑到他要保护当朝首辅和兵部尚书,孙元特批了一口。
却见,果然还差一刻就到卯时。
听到俞亮的命令,一个副将就低声下令:“着甲。”
所有的军调处的士兵都麻利地穿起了铠甲,同样的命令在前线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军官们的呐喊声,到处都铁甲铮鸣。
史可法只感觉眼前一亮,却见无数金属的闪光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宁乡军身上的板甲就如同一面面镜子,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黑暗退散,破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