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不就是当初她和殷湛重逢的那个偏僻的院子吗?
宋楚兮迟疑了一下,举步绕过小径,不想才走到院子外面,再一抬头,却见里面那大树底下映着漫天泼洒下来的月华,居然早就站了一个人的。
殷湛也不知道是在这里站了多久了,彼时也像是正在走神,手掌压在粗粝的树皮上缓慢的摩挲。
宋楚兮的脚步声虽然不重,还是惊动了他。
仓促中他回首。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宋楚兮突然就局促了起来,脚步僵硬的愣在那里,进退两难。
殷湛大概是没想到大半夜还会有人来这里,更没想到过来的人会是宋楚兮,眉头隐约的皱了一下,也是下意识的沉默。
“真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宫里?”最后还是宋楚兮先打破了沉默,举步走过去,“我今天的行程有些仓促,本来是想明天出宫了就去找你的。”
殷湛也不解释。
他会这个时间还在宫里,肯定不会是皇帝传召,而且这里又是重华宫,想也不用想他是自己私自潜进来的。
“殷绍那边的事,我确认过了,还是他和怀王之间的内斗,和廖素岚的关系不大。”殷湛说道,突然在这里遇到,他的心里也有不自在,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哦!”宋楚兮应着,表示自己知道了,思忖了一下又道:“那这么说来,宋承泽现在是和怀王站在了统一战线了?”
“也不是。”殷湛道,说着,语气却是莫名其妙的缓了一下,然后又道:“其实任何的事他都没有亲自出面,至于他真实的意图——上一回他利用蛊毒既然已经怀王一起联合出手了,最后却还是让殷绍逃过一劫了,这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嗯?”这一点宋楚兮之前倒是没多想,不由的敛了神色,“你的意思是他其实并非是站了怀王的队,只是借机挑起事端,进一步激化殷绍两兄弟之间的内斗,然后从旁再算计图谋一些东西?”
“大概吧。”殷湛道,也不是太在意的模样,“以他现在的处境,以后都不可能以他原来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了,帮了谁或者坑了谁,都是一样,想来他也不会只是为了谋取一些银钱暴利的。本来在这件事上,你跟他有矛盾是真,但是他心里记恨的却远非你一个。”
相对而言,宋承泽对皇帝的痛恨程度应该绝不亚于他对宋楚兮持有的恨意。
极有可能,他现在在京城里的作为就都只是为了搅乱局面,引起几方之间的互相攀咬和械斗。
这种境遇之下的宋承泽,大概已经不求东山再起了,反倒是垫背的能多拉一个是一个。
一个被逼入绝境的人,其实是很可怕的,宋楚兮的心里不由的就又更多了几分小心。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随后再看向殷湛的时候,神情之间就还带着困惑,“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殷湛的眉心明显又是一跳,宋楚兮正在奇怪,他却也没迟疑的吐出几个字,“南康公主府!”
宋楚兮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宋承泽在军中数年,很是吃得开,现在在京城里肯定有他的旧交不假,可是说他进京是投奔了南康公主了,宋楚兮却是始料未及的。
“你是说——”失神片刻,宋楚兮还是觉得自己听了个笑话一样。
当初淮南郡主的死,就算不是宋承泽亲自下的手,那也绝对和宋承泽脱不了干系,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南康公主和他之间都应该是势不两立的。
他在南康公主府?他人在南康公主府?
着是宋楚兮的思维再如何的敏捷,这个时候也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不是她不够聪明,而是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往那方面去想。
现在再仔细回想淮南郡主出事那天的所有细节,她就更是心里堵的利害。
“那次在梨园——”思绪凌乱的转了几次,宋楚兮最好还是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出来。
当初南康公主是真的悲恸又愤怒的,并且也激动的过了份,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丧女之痛刺激到了,会有那样的反应也属正常,但也或许——
“我也是最近才查到的。”殷湛道,他的情绪倒是没什么变化。
但是在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之中,南康公主是他唯一与之亲厚的,本来南康公主的私事,他是不必介意或者掺合的,但是现在——
宋楚兮知道他的难处,就果断的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酌情处理的,不会叫你难做的。”
殷湛也不多言。
但是宋楚兮冷静下来之后心里却又升起一个更大的疑团,狐疑道:“宋承泽和南康公主殿下的事情你应该不是近期才查出来的吧?那你传信给我——”
殷湛是以颜玥作饵,将她引到了京城来的,前后不过几天,现在他却又说那件事对颜玥的影响不大?
“我——”殷湛张了张嘴,本来脱口想说的是“我想见你不行吗?”只是想着两人如今的身份,就又强行将那句话给咽了下去,只正色道:“是我觉得你该提前过来京城做些准备的,宋家的人里头大约也就只有宋太后是你放不下的,你早点进京,这件事也好早些安排打算。”
宋楚兮的确是不能将宋太后的处境弃之不顾,但是殷湛这话却明显是有所暗指的。
宋楚兮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殷湛没有和她的视线正面接触,过了一会儿才转身过去,又抬手摸了摸那株老树的树干,“最近我整理南塘方面的资料又发现了一些东西,如果我没推断错的话,当年宋家的老家主在世的时候,和端木家那边可能是达成了某种约定,好像当年两家的孩子定了娃娃亲也是为了维系这个约定的。但是现在双方当事人都不在了,有些事也无从取证追究了,我只是觉得如果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个约定还在的话,以宋太后的资历和年纪,她应该是知道内情的,有些事,你和她之间还是应该先交涉一下的好,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
“端木岐和宋楚琪定亲的目的,的确是为了联合巩固两家之间的关系,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宋楚兮道,心里也不由的重视起来,“你现在的意思是我姑母应该也是参与其中的?她——”
“我没有查到实证,只是觉得可疑罢了。”殷湛道,只是因为他太了解宋楚兮,知道她不会平白受人恩惠,更不会只因为他的怀疑就对宋太后做什么,但如果宋太后和端木家私底下也有约定的话,宋楚兮这边没有准备,却保不准是要被背后捅刀子的。
这样避重就轻,的确不符合殷湛的作风。
宋楚兮的心里越是警觉,也就越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等了片刻,见殷湛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就只能追问道:“你到底查到了当年的什么事?”
“太后当年入宫的时候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对一个女子而言已经算是尴尬。”殷湛道:“我费了很多大的力气去查,并没有查到她身上任何的疑点和不干净的地方。当年她是宋家的嫡长女,宋义的掌上明珠,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她是不该蹉跎至此的。”
关于宋太后的过去,宋楚兮在宋家和端木家也没有听过任何的流言蜚语。
她是宋家的嫡长女,从小就金尊玉贵,除了她出嫁的时候年龄的确是偏大了些,就真的是再没有任何的可议之处了。
宋楚兮不禁拧了眉头。
“所以现在我就只能推断,是宋义因为某种已经打算好了的计划而限制拖延了她的婚事。”殷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