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2)

68 出孝

大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 女子生命中的一切似乎都和男人挂上关系, 这一点也从服丧之中体现了出来。尽管雍王妃是姐弟三人的生母, 但所谓“父在母亡者, 孝一年;母在父亡者,孝三年。”在二月末,雍王带着姐弟三人去相国寺佛光塔祭拜过雍王妃,意味着四人的孝期都结束了。

如今早已是胜春之景,褪去了冬日的素白,京郊早已姹紫嫣红, 透着无尽的生机。今日宋夷光很有兴致, 将夏昭华一并请上,说是往碧波池去欣赏春景。秦婉本是十分踌躇, 毕竟双生子状况虽然日渐痊愈,但碧波池现下只怕有不少人,不知可会惊到两人。然而两个小豆子一听夏昭华要去, 扑腾着要要去, 一派很是欢喜的样子,让秦婉啼笑皆非。

那日夏昭华不厌其烦陪着两人玩了几个时辰,其间耐心让雍王都是动容的。经此一事, 双生子消瘦的小脸也渐渐有了笑容, 加上现下雍王府众人跟他们说话全是蹲下身子来,两人也渐渐不再惧怕。但未免他们又受到刺激, 连元宵节,秦婉都不曾进宫去赴宴, 而是留在府上陪两人,偏巧夏昭华带了折纸的小玩意儿来,三人又乐颠颠的玩了好几个时辰。自此后,双生子便跟夏昭华愈发亲厚,有时闲下来,便脆生生的叫着“夏姨”,模样好不乖巧。

至于现在,众人泛舟碧波池,夏昭华领着两小翻花绳,两个小豆子被哄得服服帖帖,连姐姐都不管了。秦婉凭栏而坐,若非夏昭华聪慧,现下莫说媛媛和阿羽能够愈发开朗,只怕是两人现下连命都没有了。所以秦婉十分感激夏昭华,前世的一切,她都想守住,自然也有媛媛和阿羽的性命。

那厢秦羽短胖的小指头勾着花绳,又因为年龄小,忽的全散开了,红色的花绳呼啦啦的缠在他身上,秦媛骂他:“阿羽好笨!”说到这里,又自己抓了花绳,像模像样的要翻,然而却打了个死结。秦羽这下发作起来了:“媛媛也笨!”

两人不急不缓的斗起嘴来,起先还能听懂,后面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总之声音软糯非常,只是不知所言何事。秦婉忍俊不禁,宋夷光坐在她身边:“你看,我就知道,只要说夏姐姐来,这两个小的一定会来的。”他说到这里,到时愤愤不平起来,“其实我就不知道太后娘娘怎么想的,夏姐姐这样好的人,若雍王爷真的要选继妃,作甚不肯考虑夏姐姐?你瞧媛媛和阿羽多喜欢夏姐姐啊,若是夏姐姐做继妃,你到时候出嫁了,也不必担心媛媛和阿羽无人管教。”

听罢她的话,秦婉忽的一笑,见双生子正一边一个扯住夏昭华,非要她断公道,顿时更是觉得好笑,脱口说:“别说媛媛和阿羽,就是我也喜欢夏姑娘的。”

宋夷光愈发来劲了:“你看你看,连你都喜欢夏姐姐,让她做你继母不好么?你还不如进宫去与太后娘娘说说看,兴许太后娘娘会听你的。”

“即便是好,又能如何呢?”秦婉低声反问,“正因为我喜欢夏姑娘,这才不愿进宫去向皇祖母说明。”夏昭华是个好姑娘,尽管在世人眼里,她已然是老女了,但凭她的人品、见识和性情,必然能觅得如意郎君。而自家父王已然三十岁了,更是个风流人儿,如今王府上还养着几房美妾呢。加之夏昭华出身将门,性情自然更为爽利,偏生自家父王惯好温婉小意女子,若是自己急吼吼的去与皇祖母说明,的确是免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更让媛媛和阿羽可以更好地成长下去。

但夏昭华呢?她就活该做牺牲者?做人不能如此自私,更不能恩将仇报。

宋夷光素来乐天无忧,也不像秦婉那样想得多,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了。夏昭华一边一个抱着双生子,又柔声哄了几句,两人这才化干戈为玉帛,撅着嘴表示原谅对方。

在碧波池泛舟许久,宋夷光又要去看看池边的景色,众人也就下了船。碧波池的池水本就深浅不一,或有湛蓝如天的色泽,或有沁人心脾的绿色,几种颜色泾渭分明,十分漂亮。双生子现在连姐姐都不要了,只一边一个牵着夏昭华,那乖巧的样子,若是雍王在,保不齐都要吃醋。

今日碧波池人并不多,不过只有一档子人在湖心小筑,秦婉和宋夷光在前,夏昭华牵着双生子在后,慢慢绕着湖走。秦婉只是笑,建双生子这样喜欢夏昭华,心中倒是慰藉。纵然如今父王将他们姐弟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但秦婉也不能拿夏昭华去赌,这样对谁都不公平,夏昭华也不必在雍王府耗尽心力,那几房姬妾,哪个是好相与的?倘若主母真的不被夫主待见,保不齐他们会压在其头上。

众人绕着湖边走散步,碧波池不大,很快就绕了近一半的路程,秦婉略觉得有些累了,便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休养生息。湖心小筑之中人影浮动,也不知是谁在其中,双生子闲不住,拉着夏昭华去看花,秦婉则和宋夷光坐在一处说话。

远远的望着三人,秦婉坐在这头,忽的又笑道:“你今日邀请我和夏姑娘,以你的性子,怎的不请表哥来?”前几日春闱,宋夷光那小模样,仿佛是她要上考场了一样,日日心神不宁,直到最后春闱结束,她这才安生起来。况且如今她和柳穆清已然是未婚夫妻,是以多多挂念一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宋夷光脸儿微微发红,撅嘴很是气恼:“谁知道他呀,我与他说,让他来与我玩,偏生他说太傅有邀,温一枫也要做陪,不能陪我来了。我也不忍让他为了我违了郑太傅,换了旁人,我定要跟他闹的。”说到这里,她推了推秦婉,“我猜,你家卫珩也去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什么我家的。”秦婉笑着啐了她一口,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思念起卫珩来了。自初一那日出了事之后,秦婉一直没有再和卫珩见面,虽然靠着小横,得以一诉相思之苦,但飞鸽传书,怎能及亲眼见到来得强?

宋夷光挤眼睛说:“我就想着你最好能遇到他,好让卫珩好生瞧上一瞧,咱们阿婉出了孝,除了服之后,好好儿的惊艳他一次。”

如此说来,卫珩的确还没有见她除服的样子……秦婉如此想着,脸儿稍稍红了,宋夷光愈发不饶:“瞧瞧,你其实也想让卫珩瞧瞧你的样子吧。”

秦婉恼得锤她,两人笑成了一团。却有男子的轻笑声,回头见一男子穿花度柳而来,他拿了一把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看来不过十六七岁,很是俊朗。他瞧着宋夷光和秦婉发笑,待看清他的容颜,秦婉立时蹙起了眉,冷笑道:“你瞧什么?非礼勿视的道理,你不知道?”

她素来是个温和性子,宋夷光本想一马当先的啐这人,但不曾想秦婉竟然主动说人了,纵然一时惊讶,但还是附和说:“可不是,看你这样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竟然如此不知礼数?”

“在下只是见两位姑娘甚是美貌,现下又一番小女儿情态,心中欢喜非常,这才笑出来的。”对方拱手施礼,“还请两位姑娘不要动气,如此在下心中难安。”

大熙男女大防甚严,陌生人如此称赞女子容貌如何,本就是极为失礼的事。宋夷光险些没有忍住。秦婉冷笑道:“尊驾还是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这般不知礼数的人,我二人不拘是否气恼,都和你没有任何干系。”

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对方脸色有些难看,还是强笑道:“今日本是在下不对在先,姑娘气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说着,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秦婉。这两位姑娘一看就知道绝非寻常人家,各有各的好处,只是他素来喜欢瘦弱一些的姑娘,加上秦婉五官的确比宋夷光更为精致,让他一时生出几分绮念来。

他这般模样,更让秦婉几欲作呕。倒不是她忽然改了性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而是眼前的这个人,她前世是见过的,不仅见过,甚至于还险些被他侵犯。

这人是卫珩的堂弟卫琰,虽生得很好,但实则却是个视色如命的主儿。前世她体弱,又被皇帝褫夺了郡主的封号,若非被卫珩娶回家中,只怕迟早会和媛媛一样,被孟岚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而嫁给卫珩之后,有时卫珩在祭祖之时会带着秦婉到卫家去。也就是在这里,秦婉被好些人看不起,那些人都觉得以卫珩的人品相貌,娶自己一个不被待见的宗室女乃是低娶了。前世秦婉经历了大变,本就敏感,给这样嘲笑了几次,觉得再也抬不起头来。偏巧那一日在卫家,卫琰假意宽慰自己,转瞬竟然对自己动手动脚起来,若非给卫珩撞破,只怕那日就给他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