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因为清楚瞿家人一定会来找她,而她能做的就是等待,甄兮便顺着这个男人的话,提起了他的妻子和女儿。
从男人的神情和语气来看,他一定很爱他的妻子女儿,说得眉飞色舞,眼睛里都发着光,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们。
甄兮怔怔看着听着,连腿上的痛都忘记了。
等男人说完自己的妻子女儿,甄兮对他已不自觉多了几分亲近。
男人这时才懊恼道:“光顾着说话了,姑娘你等等,我去给你烧点水。”
甄兮确实渴了,道了谢,反正哪儿也去不了的她在男人出去后便仰面看屋顶发呆。
瞿怀安花了不少时间才寻到悬崖下,他估计了甄兮落崖的位置,在那附近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而瞿家下人此时也都追了过来,人多搜寻起来也方便。
不久,有人发现地上有拖拽的痕迹,仔细看过后认为不是野兽,而是有人类将甄兮拖走了。痕迹非常清晰,瞿怀安迅速带着人赶过去。
痕迹一直延伸到了小木屋中,瞿怀安心中激动,也不顾身边人的劝阻,飞快赶上前去,一脚踹开了木屋的薄房门。
屋内的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正在俯身,不知道要做什么。
因为房门被踹开发出的动静,二人都诧异地看过来。
眼前的画面在瞿怀安脑中不断放大,在那一瞬间,他看到甄兮躺在床上,嘴角带笑看着那个男人,而那男人俯身似乎要亲她……她竟然是笑着的!
瞿怀安前一刻才想着甄兮是不是不会再来找他了,这一刻便看到这刺痛他双眼的一幕,脑中紧绷的弦便断了,胸腔中浮起汹涌怒气,他大踏步走过来,竟一拳打上男人的面颊。
“怀安!你做什么!”甄兮见到瞿怀安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反应过来后慌忙要去拦他,却因牵动了伤处而痛得一僵。
男人毕竟是个猎人,第一下没防备被打中,正要反击,旁边窜出来好几个人,将他双手反剪按住,他双拳难敌四手,顿时动弹不得。
“拖出去。”瞿怀安冷着脸吩咐道。
国公府的下人们都被瞿琰训练得跟士兵一样顺从命令,闻言立即拖着他走出去。
小木屋的房门已被踹坏,最后一个离开的下人试图关上门,没成功,门最后虚掩在那儿,但因没瞿怀安的命令没人会进来,倒也算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甄兮在瞿怀安发怒命令把那个猎人拖出去之后便不曾说话,她躺在床上起不来,床上又没枕头被褥,只能仰望着走到床边的瞿怀安。
瞿怀安的目光扫视过她的身体,注意到了她全身的狼狈和裹着右腿的裙摆上渗出的血,他心中刚划过心疼,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在甄兮平静的目光中,瞿怀安站了许久,最终忍不住开口道:“兮表姐,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甄兮扯了扯嘴角道:“他将我从悬崖下救回来,而你却一来便打他。”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瞿怀安此刻情绪的复杂,按照他对她的在乎,本来他此刻应当开始关心她的伤情,但他却没有。
她不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她想,他的安全感,甚至比曾经的她还不如。
听到甄兮的话,瞿怀安低笑出声,只是那笑声怎么听都渗人。
“救?这不是你们设的局吗?”瞿怀安硬挺挺地站在那儿,不肯走近,笑望着甄兮道,“兮表姐,你先前都在骗我的吧。怪不得你不肯让我跟来皇觉寺,若非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恰巧遇上,这会儿你已经跟他离开这里了是吗?”
“反正你还可以借尸还魂,这身体便是死了,你还能再在另一个身上复活。你故意为救静静而死,是为了让我以为你并非故意寻死,把这当做一个意外,然后再傻傻地以为你会信守承诺,会来找我,便乖乖地待在望京等着你找来,而非满天下去找你,是不是?”
瞿怀安又笑了一声:“你说自己醒来便是五年后也是骗我的吧,中间这五年,你便是跟外头那个老男人在一起吗?意外死亡后借尸还魂,又被我遇上,被逼无奈之下只得先对我虚与委蛇,暗中寻找机会与他联系上,策划了今日一幕。”
一切都说得通了,而瞿怀安越说便越是绝望,越是愤怒。
果然呢,兮表姐凭什么给他机会?她从前不过是穷极无聊施舍他一点善意,高高在上宛若仙子的她,凭什么会喜欢上污泥般的自己?
☆、彼此的救赎
甄兮静静听瞿怀安说完,然后才平静地说:“怀安, 在我成为甄兮之前的事, 我从没跟你说过。你现在想听吗?”
瞿怀安一怔, 心中升起一股恐慌,兮表姐想说什么?想说她在成为那个救了他的人之前,便与外头的老男人是旧识?她难道想告诉他, 他才是先来后到中后来的那个, 他没有资格质问她吗?
瞿怀安想说自己不听,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你说。”
甄兮试了试, 发觉还真没办法靠自己坐起来, 便道:“我腿伤了,你扶我起来。”
瞿怀安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甄兮的腿上, 渗出的血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咬咬牙将心中涌上来的关切和心疼都压了回去,嘴上想拒绝,但身体已诚实地走上前去, 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但他已打定主意, 无论兮表姐这回说什么,他都不会被她骗过去了。
在瞿怀安扶着甄兮坐在床沿, 而她因碰到伤口而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时,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心脏的一阵抽疼。
他刚想硬着头皮退开,却被甄兮抓住了衣领, 他顿时僵在那儿。
甄兮看着他,缓声道:“怀安, 还记得那一天吗?你想将我关起来的那一天,你说,‘你别想离开我’,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不是甄兮的父亲,是我在成为甄兮之前,生我养我的父亲。”
瞿怀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他说完这句话后做什么了吗?”她勾了勾唇,“他杀了我的母亲和我。”
瞿怀安双眼禁不住瞪大,眼里浮现惊恐。
“不……我不会……”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极力想为自己辩解。
甄兮只静静地看着他,便让他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所以那时候,我生出了对你的恐惧。”甄兮道,“我死了好几次,虽然没一次比得上被我父亲亲手杀死的痛苦,但我依然并不喜欢死亡。我更惧怕的是,你不杀我,却要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
瞿怀安是第一次听到甄兮跟他说这些,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想告诉她,她误会了,他心疼她,想对她好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折磨她?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她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