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皇家子弟血液里带着贵气,以致就算流落街头也不同常人。
对于季统突然被爆皇室子弟身份,最难过的莫过于魏西溏,她辛辛苦苦把人培养出来,图什么?不就图能为己用吗?结果成了她皇位的最大竞争者。
曦儿和墨儿才多大,哪里能和季筹比?说难听些,她万一有个好歹,那帮老鬼只怕会在第一时间拥护明王登基,曦儿和墨儿的恐怕最大程度上会被推为付家子孙,别说皇位,更别说成为平民子弟,只怕命都难保。
魏西溏自己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她最清楚不过,大豫为帝时她也知道自己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她虽是捡了漏,可魏西溏知道那皇位其实也自己那些皇兄们相互残杀后的踩着血台阶上去的。
东方长青的皇位是踩着她的血夺下的,自古有几朝帝王的皇位不是浴血而上的?直接间接的争斗下,总归会有人流血。
东方长青最初一定没有想过要那个皇位,可潜移默化中他的野心蓬勃起来,同样的,明王开始或许从未想过那个皇位,毕竟离他太过遥远,可以后呢?
魏西溏不知道,但她不得不防。
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对季统出手,也盼着季统不要让她失望。
晚膳过后,季统带着一众将领前来拜见魏西溏,一同围着沙堆研究地形和最新战况,东方长青要反扑,就必然要调兵,燕州有三万精兵,若是他从其他地方顺利调兵,想要攻下燕州城只怕就难了。
魏西溏在旁边听了一阵,道:“这么说当务之急是要阻止东方长青的援兵赶来?既然如此,那便要看距离燕州最近的驻兵在何处了。南宫宇阻挡了金陵和东庞两处通往燕州的路,南方的路断了,东方长青若要调兵,该是从北方赶来才是。朕若是没记错,燕州东北方向有座渭山,山下便是草场,哪里是大豫秘密养兵点之一,若拿出养兵点未被取缔,东方长青该会从哪里调兵……”
季统愣了下,他抬头看着魏西溏,眼中满是惊讶,边上的一众将领也是十分诧异,这消息他们尽早才确认,为了保密谁都不准说,陛下如何知道的?
开始大家还以为是明王殿下的说,结果看到明王一脸惊讶,才知道不是他所言,那陛下是如何知道?
魏西溏扫了眼四周,清了清喉咙,道:“朕……来此地之前,在金州专程命人在大豫内外打探过,有些消息无意中知道也正常。”
季统默了默,半响他点头:“陛下神机妙算,臣等佩服。”
可他知道,这不是一次两次的神机妙算,出征之处陛下就曾指点过,季统还记得当时她对大豫境内十分熟悉,就如她在眼前看到一样,而他出征之后所见,除了有些新修缮的,大豫的城墙颜色都如陛下所言那般。
季统其实不大信陛下是打探过的,再如何打探,探子也不可能把城墙的颜色以及攀爬城墙的最佳点说的那么清楚,一个城池的最佳攻击点,城中百姓的心境习俗,这些若不是常年接触,如何知道?
魏西溏看了眼季统的表情,瞅了一眼,道:“朕平日里闲闲暇时候,也多喜欢读些各国民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有什么不可信的?”然后摆摆手:“你们先忙,朕再随便看看。”
季统安排他们继续,自己抬脚跟着女帝,“陛下可要去练兵场看看?”
魏西溏摇摇头:“朕过来毕竟是隐秘之事,一旦接触的人多反倒坏事。你来了正好,朕刚好有些话要跟你私底下说。”
季统一听“私底下”三字便有些紧张,他最怕的便是与陛下单独接触。
他内心惶恐,还有难以启齿的隐秘之事,别的不怕,独独怕这个。
如今他唯一欣慰的便是陛下是身着男装的,倒是能遮挡下他的心思。
魏西溏让人无鸣和面儿守在门口,自己和季统进了内殿,她站在香炉边上,歪着头看了看香炉,待季统进来后,示意季统关门。
季统略一犹豫,长长呼出口气,转身过去,这才伸手关门,“陛下有何事要吩咐臣?”
魏西溏慢慢踱步过来,低着头,突然问:“左相如今身在大豫,算起来日子不短了。”
季统点头:“臣知道,左相被那东方长青强扣燕州,每日替他炼制长生不老丹药,陛下放心,臣一旦攻下大豫,便会护送左相回金州……”
“季统!”魏西溏开口打断,唤的不是“明王”,这一声喊的季统僵在原地,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一脸不敢置信。
他都不知多久未曾听到陛下唤的“季统”二字了,季统啊,他虽一直坚信自己就是季统,不是什么明王,可身边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是什么明王,更不愿陛下看着他时目光总是带着谨慎,更不希望他的存在让陛下心生不安,可就是存在了,且他就是让陛下不安的一个主因。
季统张了张嘴,抬着头,愣愣的看着她,“陛……陛下……”
魏西溏走近他,站到他面前,道:“朕要与你所说之事就是关于左相。”
季统的视线被她的眼睛锁住,他心里,陛下那双眼素来美丽,直让他心动不已,他盯着那眼,似乎下一秒就要沉溺其中,不妨魏西溏又开口:“左相乃天禹左相之名早已被人抹去,如今他为天下知的乃是世外仙尊之名,也正是因东方长青的返老还童容颜让人信服。你身在军营,不知外界状况,如今周边诸国的能人异士乃至权势之人,都对这位世外仙尊觊觎不已,他们如今都在等着大豫国破,趁乱劫持那位有炼丹之能的世外仙尊。”
季统一脸震惊,其实他有所耳闻,且在这战事混乱之中,确实听闻有此类的话,只是他一心扑在战事上,从未认真关注过,如今陛下说起,他才发现确实如此,甚至招募的士兵中,不乏有本事的能人,之前他还以为乱世出英豪,如今再想,那些人或许就是为了混入军营,指望明王军攻下燕州之后近水楼台了。
“世外仙尊之名……竟然传的人尽皆知……”他喃喃道:“当年在金州倒是没这般效果……”
魏西溏笑了下,“左相那般心思之人,如今不知?他当年找了那老儿试验,便是给了人传播的机会,他本就是要用这等事来转移东方长青的注意,为了保住炼药之人,东方长青必然要花费心力。如今燕州不知潜伏了多少想要抢走神仙的人。”她看向季统,道:“如今,左相人在何处,何处便不得安生,朕自不能让那样一个箭靶子迎回金州,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人人都想得到的神仙,势必会给天禹带来一场浩劫,战事只怕会重启。”
季统呆在原地,他道:“能攻下大豫便是难得,如何能不经修养整顿就能迎来另一场战事……西阐国胜,只怕攻下大豫的时段,正是西阐养兵的时段,宁焱那人只怕会趁虚而入……”
魏西溏点头,“那是自然,宁焱好女色,听闻世外仙尊之名,早已蠢蠢欲动,如今他战事刚过,那世外仙尊又不在天禹,他不敢冒然犯险,可若是战事过后,左相回朝,不待天禹重振旗鼓,宁焱便会强攻而来。”
季统慢慢的转身,伸手按在桌案上,道:“如此说来……就算攻下燕州,救出左相,也绝不能让他回燕州……那么……”他抬头看向魏西溏,道:“陛下若想彻底解决此事,臣便代替陛下趁乱……”
魏西溏张了张嘴,眉头拧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低着头,抿着唇,半响才道:“他毕竟是有功之臣,朕当年能得以顺利登基也是有他相助,他虽心思深沉,对朕到底有恩,更何况……”
季统看着她,不知道陛下那句更何况所指是什么,他只是下意识从陛下的角度着想,想要替陛下分忧解难以绝后患,并无他意。
魏西溏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出下去,“你只要确认他安然出燕州,便不要再管,那些人既想要他炼药,便不会伤他性命,他那样的人,再如何也死不了。朕不要他性命,朕想要他回招摇山。”
“陛下,若是他不愿回招摇山呢?”季统有些急:“他口口声声出山那么多年,实际上谁人知道?他有世外仙尊之称,又会炼丹又有神通……陛下不敢召他返朝,可他若是被他人召去成为陛下对立之人,陛下可曾想过这后患何其之大?”
魏西溏沉默半响,才道:“朕自然想过,只是……”
她的手紧了紧,又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你只需遵旨做事。”顿了顿,又道:“不要伤他性命。”
“陛下!”
魏西溏猛的转身,她盯着季统,咬牙道:“季统!你在劝朕杀左相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自己?”
季统犹如被钉在地上一般,他张着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西溏长出一口气,道:“飞鸟绝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朕知道,自古帝王本应如此,朕也应如此,可是季统,若朕也这样待你,你该如何?”她走到季统面前,道:“朕无妇人之仁,只是朕不愿杀良臣,至于左相……”
半响,她叹息道:“朕欠他良多,唯有来生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