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2 / 2)

桓容 来自远方 2682 字 27天前

闪电爬过云层,惊雷阵阵。

天空像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雨水倾盆而下,连成一片灰白色的雨-幕,犹如瀑布飞泻。

池塘溪流-暴-涨,秦淮河上不见一条商船。

纵然是常在浪间行走的船工,此刻也收起船帆,不敢在这样的大雨中冒险。

岸边码头上不见半个人影,光秃秃的竹竿左右摇摆,挂在竿上的旗帜早不见踪影。

坊市中,人群挤在商铺和屋檐下避雨。

杂货铺的生意尤其好,蓑衣雨伞早一扫而空。掌柜和伙计忙得满头大汗,现开库房取来存货,挤在店里的人群依旧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临街的一家食肆中,袁峰临窗而坐,眺望街景,神情间略显凝重。

十二岁的少年,正处在身材抽条的时候。穿着一身长袍,个头虽高,难免显得有些清瘦。

俊秀的面孔脱去稚气,隐现几许刚毅。在一众士族子弟中,同样算得上佼佼者。

按照谢安的话,袁峰的长相气质像足袁真。见到他,就难免回忆起袁真少时。

谢安、王羲之和袁真是挚交好友。未出仕时,三人时常会对坐清谈。

上巳节曲水流觞,重阳日登高踏青。三人的牛车未出城门,早被小娘子们团团围住,歌声清脆悦耳,抛来的鲜花绢帕挂满车栏。

其盛况空前,可与早年的卫叔宝和潘安仁比肩。

某次,谢安难得说漏嘴,言及当年旧事,引得王彪之哈哈大笑。

看着这两位帅大叔,桓容不免心生好奇,开口问了几句。

谢安咳嗽两声,顾左右而言他,想要转开话题。

王彪之笑得更欢,兴致起来,抚须笑道:“官家想知安石旧事?不难。仆闻宫内藏有美酒,两坛,如何?”

桓容:“……”

用江左-风-流-宰相的韵事讨价还价,标价仅仅是两坛酒,堪称“空前绝后”。甭管用词是否恰当,总之,这样的奇事,除魏晋之时,恐怕再难得一见。

桓容到底架不住好奇心,用两坛美酒换来数个八卦。

王彪之喝得高兴,不顾谢安在旁,直接买一送三。桓容听得张口结舌,复述给南康公主和李夫人,两人听罢,都是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己。

袁峰和桓玄桓伟都听了一耳朵,后两者不觉如何,大概是年少还不晓事,前者则开始认真考虑,今后出门是否要乔装改扮,认真“防备”一下好友?

八卦终归是八卦,谢安大度不以为意,一笑且过。桓容觉得过意不去,派人送去数坛美酒,权当是“赔-罪”。

谢安收到赔礼,邀王彪之过府共饮,并笑言;“官家慷慨,些许旧事能得如此美酒,实为畅怀!”

言下之意,叔虎记性好,无妨多八卦几回。说不定陛下高兴,会多送几坛美酒,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他的旧事八卦完,还有王羲之等人,不愁没有谈资。

所谓贫道既然掉坑,道友岂能独善其身。

自此,由谢安和王彪之带头,建康掀起一股八卦风潮。忆往昔旧事,感慨有之,失笑有之,怀念亦有之。

如果书圣泉下有知,知晓今时今日,未知会作何感想。

借此事,桓容彻底体会一把魏晋-风-流,亲眼见识到当代名士是何等的潇洒不羁。

惊讶之余又不免感叹,独特的时代背景,方能催生如此风-流人物。再过百年,眼前种种都将化为云烟,便是自己,怕也会沉入历史长河,痕迹仅存于几张纸页。

偶尔有船只经过,船桨荡开层层水波,模糊的歌声传来,未知是秦风还是魏风。亦或仅是清幽的调子,随着河水一波波荡漾开,伴着历史一同沉淀,融入寂静的长卷。

大雨持续不停,袁峰伫立在栏杆旁许久,终于转过身,看向乔装出宫的桓容,低声道:“阿兄,连续多场大雨,怕是会有水患。”

桓容点点头,见桓玄和桓伟一人抓着一个胡饼,搭配热汤吃得正欢,不自觉放缓表情,伸手揩去桓玄嘴边的一点饼渣。

“朝中陆续派遣官员,各州已接到消息。府库多数充足并有赈济银,天灾将至,人力不能阻挡,只能尽力救助百姓,将损失减到最小。”

即便是在后世,天灾也非人力能够阻挡。

桓容唯一能做的,就是集合朝中和地方力量,尽全力做好安排。

三吴之地最险,那里是吴姓的大-本-营,不用桓容多说,吴姓士族已慷慨解囊。

今时不同往日,桓容的施政纲领同晋室截然不同。

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能看清事实,旁人又何尝不能。

对士族来说,拿出的金银粮谷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有其为标-杆,朝廷政令自能顺利下达,畅通无阻。在各地为官之人不会扫自家面子,必定会全力而为。

桓容登基以来的第一场天灾,考验的不只是天子,更是辅佐国运的士族高门。

“阿兄,下月书院放假,先生要带西院学子往扬州,我想随行。”袁峰开口道。

“可。”桓容早料到袁峰会有此意,笑道,“多带些人,沿途听先生吩咐,不可擅离部曲,更不能随意行动。记得,所见所闻俱要记录,有何想法亦可记下,回来之后我会查阅。”

“诺!”

桓容正要再说,突然感到衣袖被拉了两下。

“阿兄,我也想去。”桓伟吃完胡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桓容。

桓玄思考略慢,桓伟出声许久,才接着道:“阿兄,我也想去。”

桓容笑着摇头,道:“不可。阿峰是去学习,你们还小,等元服之后才可离京。”

“诺。”

桓伟和桓玄低下头,都有些失望。

元服后才能离京,和四兄出海更没有指望。

兄弟俩互看一眼,就此下定决心,等到元服之后,一定要离开京城,走遍华夏山川,和兄长一样扬帆出海!

两个小家伙意志坚定,也照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

等到桓容回过神来,想在兄弟和侄子中找出个继承人,猛然间发现,一个个都在往外跑,不是陆地就是海上,一年到头不着家,想抓都抓不到。

别说是他,王谢士族都遇上同样的问题。

情况越演越烈,到最后,士族家主逮不住自家郎君,干脆齐聚太极殿,静-坐以示-威,沉默以抗-议,目光利如寒霜,足可杀人。

就差捶胸顿足,咆哮大殿:皇族子弟带头往外跑,引得各姓郎君不回家,竟然管都不管,原来你是这样的官家!

桓容以袖掩面,无语望天。

诸位找不到自家郎君,还能太极殿-示-威,他找不到继承人,又该去找谁-抗-议?

情况发展至今,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