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杜言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鲛人滴泪成珠他晓得,所以,这家伙,是……在……哭?

他抬起半截可以活动的手臂,想朝对方颤抖的背脊抚去,又迟疑了番,顿在半空中,纠结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的拍了上去,像哄小孩一般,缓缓的,柔柔的安抚着,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谁知,他此番难得温柔的安抚举措,让杜引之哭得更凶了,从之前隐忍的颤抖到微微泄露出一丝喘不上气的抽泣声。

……你这样,我如何是好……

安慰人这技能,在他杜言疏这里是绝不存在的。

“你……哪里不舒服么?”末了,终于干巴巴的吐出一句话来。

杜引之依旧不答,只蹭在他肩窝里摇了摇头,杜言疏无奈,只拍拍他的背,语气中有宠溺的责备:“怎么长不大的。”

他面上是云淡风轻的视死如归,想着,哭就哭罢,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见他哭过,难得哭一回,就让他哭个痛快,自己也委屈一下借他个肩膀,尽一个做长辈的职责。

只不过现下赤身裸体的有些一言难尽……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捁住他的肩膀渐渐止住了颤抖,杜言疏淡然道:“好受些了?”

“没有”带着淡淡的鼻音,有些嘶哑。

“……那你想怎样?”杜言疏无语,这条鱼真是越大越难哄了。

“小叔,打我一顿,越狠越好。”语气笃定,不似说笑。

“……你皮痒?”杜言疏好笑,这是什么癖好?

杜引之点头:“恩,想被小叔打。”

杜言疏琢磨了片刻,开口道:“好,你先松开我,穿上衣服,光溜溜的屁股我可不想打。”

虽然在他心里,这小鱼儿一直是个孩子,可他毕竟长成了一副青年人的身材,肩宽腿长肌肉紧实,两个大男人赤身裸体在温泉水中抱作一团,其中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还哭得一脸泪痕,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不寻常……

迟疑片刻,杜引之终于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用那双哭得跟胡桃仁似得眼睛,与杜言疏四目相对,杜言疏瞧他那副泪痕斑驳的模样,险些没绷住笑出来。

“小叔,我发誓,绝对不会伤害你。”杜引之一脸严肃郑重。

杜言疏微微挑眉:“怎么突然说这话。”

杜引之抿了抿嘴,微微垂下头,不答。

杜言疏正色道:“引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吟片刻,杜引之喃喃道:“我做噩梦了——”顿了顿,声音颤抖:“梦到小叔……离我而去,再也不搭理我。”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梦里小叔被铁链子穿透手心挂在石壁上,已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神魂俱散,可不就是永永远远离开他了么。

杜言疏怔了怔,旋即笑道:“就为这个?”语气轻巧,就似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杜引之嘴角抽了抽,不言语,眼里满是隐忍委屈,因为刚哭过,还隐着浅浅的水光,看起来分外可怜。

杜言疏终于投降似得叹了口气:“放心罢,瞎想什么。”

“小叔,我——”

“不会的。”杜言疏截了他的话,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他自然不会离他而去,有魂契在,谁也跑不了。

杜引之眨了眨眼睛:“小叔不会骗我。”不是反问,而是陈述式的肯定。此话说罢,杜引之又为了确认似的一把将小叔搂入怀里。

杜言疏被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得低低‘嗯’了声,这一声压抑隐忍的‘嗯’,让杜引之浑身为之一颤。

“……怎么又抱!”杜言疏忍无可忍,方才因为对方蜷在他肩窝上哭泣,显得脆弱乖巧,现在他挺起来背脊,自己在他怀中就跟玩偶似的,十分不堪……

“一下就好。”兴许是因为刚才一顿哭,引之的声音有点低沉的沙哑,给人一种直击人心的错觉,杜言疏被对方温柔得近乎祈求的话语慑住了,住了嘴,任他静静的抱着。

杜引之在他脖子处蹭了蹭,湿热的鼻息掠过耳边,杜言疏身子微微颤了颤,一种陌生的焦躁感让他不知所措,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这种感觉,并不讨厌,但是,说不好,兴许是温泉泡太久,又被对方紧紧拥在怀里,呼吸不畅,有些微头晕燥热。

只抱了抱,蹭了两下,杜引之果然遵守诺言地放开了小叔,不是他抱腻了乏了,而是,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腹下的躁动……恩……再抱下去的话后果非常不妙。

毕竟现在彼此赤*裸相对,虽然不是干柴烈火,却也是月色温泉,怀中搂着心心念念的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忍得住不逾越那简直不是正常人。

杜引之内心发笑,他若是把这心里话说与小叔听,小叔一定嘲他‘你分明是鱼,怎么是正常人呢’,也是有道理的。

想要,十分想,日日夜夜想,却只能忍耐不动,毕竟,无论如何,他喊对方一声小叔。

他不愿去冒这个险,不舍得,也输不起,能一辈子这般平平顺顺的在小叔身边撒撒娇,保护他,就很满足了,只是,小叔的梦境……

他不敢细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变成梦里那个「自己」,他宁可自裁也不会伤了小叔一分一毫!思及梦中场景,杜引之将手握成拳头,直到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才稍稍止得住身体的颤抖。

杜言疏又在泉水里仔细洗了遍身子,方才引之将眼泪直往他脖子头发上蹭,鲛人的眼泪会凝成结晶,取其放入茶水饮食中,无色无味,慢性毒,长期食用可腐其五脏六腑,直至脏器化为一滩血水烂肉衰竭而死,所以杜引之从不流眼泪。

这东西黏在头发上还轻易洗不掉,杜言疏捣鼓了许久,杜引之却在一旁干看着,也不上来搭把手,杜言疏嘴上不说,腹诽道,这个罪魁祸首倒是两手一甩轻松自在得很。

杜引之其实冤得很,他倒是相帮,却不敢,双腿间已经到了极限,他哪里还敢靠近小叔半步,更别说洗发这种让人把持不住的暧昧行径了……

待彼此穿戴整齐,天已蒙蒙亮,两人在熹微的晨光中,御剑回戚月宫。

……

“我们浣州境内的汤泉水,同别处比,可有不同?”戚桑瞧他们二人一大早并肩而归,身上分明是新浴泉水的味道,笑得别有深意。

杜言疏心里咯噔了一下,沏茶的手顿了顿,就似秘密被人撞破般如坐针毡,他这表弟,总是料事如神,事事都瞒不过,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言说的……

“浣州人杰地灵,汤泉水清沸似玉,自然也比别处妙些。”杜引之答得从容,俨然一副懂事乖巧、会哄人欢喜的乖晚辈形容。

有引之应对,杜言疏自然无需费神,只静静的在一旁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