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众人纷纷看向了秦桓,严先生忙令人打了水来,复解了秦桓的衣裳,缠在他伤口上方,又取了银针来,连刺几处后,这才望着内侍总管:“这里有没有一个能拿准话的人?但凡现在不救,太子薨了,可不是老夫见死不救。”
换了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坐姿,秦婉低声道:“先生只管救,但凡有什么不妥之处,皇伯父怪罪下来,自有我一力承担,和先生无尤。”
得了秦婉这话,严先生才笑了笑,旋即从靴子之中取了一把匕首出来,又令柳穆清将灯端来,将匕首放在灯上烤了烤,这才一刀割向了秦桓的伤口。因为剧痛,秦桓从昏迷之中醒过来,痛呼出声,但几处大穴都扎着银针,他也不能过多的动弹,严先生充耳不闻,手中匕首起落,将秦桓伤处的腐肉给尽数剜了去。
柳穆清是个文弱人,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强忍着胃中反酸,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痕,但腥味窜入鼻中,他到底有些掌不住。待将伤口腐肉尽数割去了,秦桓和柳穆清皆是面无人色,夏竟成忙取了白药来,严先生给秦桓上了药,这才嘱咐道:“你这伤,还是同皇帝陛下说清楚,若是休息不好,毒性必将蚕食你的身子,到时候坐下体弱的毛病来,可不是老夫没有提醒你。”
“多谢严先生。”秦桓温润低沉的声音像是失去了所有活力,轻声谢了严先生,因为中了毒,他浑身发软,发黑的脸色并没有好上半点,“婉儿呢?婉儿可有大碍?”他忙不迭向秦婉望去,见秦婉娇小的身子上扎了不少银针,瞪大了眼睛:“你……”
“没事。”秦婉摇了摇头,方才还觉得肚子沉甸甸的痛,就像前世小产之前的感觉,若是方才她还感觉到温热的血,就与前世是一样的了。好在严先生接连几针下来,止住了小腹的痛。尽管现在被针扎着的滋味也不好,但秦婉还是可以忍受的。
“婉丫头是受了惊吓,惊了胎气,吃几服安胎药,好生休息些日子就好了。”严先生叹了一声,去将秦婉身上的一阵给取了下来,“倒是太子中了毒,还是暂且好生养伤,不必忙着监国了。”
“多谢严先生,只是此事,孤自有决断。”秦桓似是有些怔忡,淡淡的回绝了严先生的好意,后者也不恼,起身道:“既是无事了,老夫可就去吃酒了,再有什么要请老夫过来,老夫可就不依了。”他说罢就去了,柳穆清也忙道:“夏兄也一道去吧,堂中不少人正找呢。夷光已然去陪小县主了,今日到底是你大婚之日,不要有半点不妥。”
夏竟成挠了挠头,纵然不放心,还是不忍新婚夜就让秦姝一人独守空房,跟在严先生身后去了。待两人一走,秦桓阖眼,很是疲倦的靠在榻上:“这计策好生歹毒。”
屋中顿时静默,秦婉靠在卫珩怀里,淡淡的附和了一声:“我和卫珩未曾声张此事,想必也没有惊动众人,如此尚且有转圜之地。”说到这里,她愈发觉得浑身发冷,朝卫珩怀里钻了钻,卫珩扯过自己宽大的斗篷将她拢在怀里,轻轻吻她,眼底深沉一片。
“好在你聪明。”秦桓咳了一声,眼底担忧之色少了一些,“他可真是煞费苦心,一旦让人知道孤在夏家遇刺,不论抓不抓得到凶手,夏家都难逃罪责。在夏竟成新婚夜给夏家扣上这样的罪名,何等的讽刺。天恩浩荡赐下县主来,不想竟然闹出这种事。”
那刺客是射出两支飞镖,明摆着就是冲着秦婉和秦桓来的。但凡秦婉中了镖,现下怀了身孕,只怕是凶多吉少,而今日,若是再晚一会子,只怕秦桓也要死。若是计策成了,那就是除去了秦桓和夏家,秦婉也必死无疑,到时候卫珩难保能够再次振作,柳穆清即便是太子死党,但没有兵权在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待到那时,秦仪岂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这浑然是一石三鸟之计!
卫珩静默不语,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秦婉,浅啄她的额头:“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这些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自然还是秦仪嫌疑最大,这厮现下的心性倒是和温一枫那条毒蛇颇为相似了。只是温一枫行事绝不会让人发现任何指向他的端倪,秦仪到底不如他。
“太子哥哥还是依了严先生所言,好好休息吧。”秦婉睁开眼,轻声嘱咐道,“现下皇伯父虽然日渐痊愈,但还是哥哥监国,不如好好休息吧。”
“将监国之权拱手让与秦仪?”秦桓似笑非笑,一双眸子里像是含了难言的情绪,秦婉沉吟片刻,颔首道:“是,将监国之权交与他又有何妨?哥哥是太子,即便皇伯父真有什么,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更不说现下西南大军的兵权还在卫珩和夏表哥手中,他翻不出什么浪子来。”
因今日事故,秦婉和秦桓都要先行回去,卫珩一路沉默不语,送走了秦桓后,将秦婉抱入了马车之中,她今日受了惊吓,正沉沉的睡着,马车行驶间一颠簸,惹得秦婉惊醒过来,当即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感觉到孩子还在,又紧紧的抱住卫珩的脖子。
前世一直到死,她都没能等到卫珩回来。好在这辈子卫珩还在,孩子还在。
卫珩只是静默的抱着她,目光愈发的深沉,夜色正浓,他的脸色好似也隐入了这夜中。
待到第二日上朝之时,太子秦桓称身有不适,求皇帝收回监国之职,并荐皇三子秦仪为监国。满朝哗然,太子和三皇子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现下秦桓竟然主动推举秦仪,实在让众人没有想到。皇帝顺势允了秦桓的举荐,令秦仪监国。
才从皇宫之中出来,秦仪冷笑着看向秦桓:“好端端的,皇兄怎的就身有不适了?可要做弟弟的请几个有名的大夫去瞧瞧?”他话里话外颇有些扬眉吐气,那望着秦桓的目光更是露骨,全然透着嘲笑。
秦桓昨夜中毒,现下也不能声张,笑道:“多谢三弟关怀,只是为兄的私事,就不用你多过问了。”他说到这里,自行上了轿子。秦仪在后面朗声大笑:“皇兄若是不行,趁早交些东西出来才是。皇兄是聪明人,明白做弟弟的不是仅仅指这监国之位。”
秦桓掀了轿帘,对身后骑马的秦仪粲然一笑:“三弟既然这样的能耐,那就来试试看,若是拿得到,就不必同我说这话了。”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也就各自散了。才出宫不久,就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连视线也有些不清楚。秦仪驾马正要回去,远远见大雪里有一人缓步朝自己走来,也不曾放在心上,擦肩而过之时,不料对方忽然发难,鹰爪似的大掌扣住了骏马的脖子,只听“咔”的一声,骏马脖子当即被拧断了。连嘶鸣一声也不曾,骏马侧翻在地,连秦仪也给抛出了一丈有余,摔在雪地里落出一个人形坑来。
尚未等他起身,对方一脚踏在他头上,将他的脸按在了雪里。人体的温度迅速将雪融化,雪水冰冷刺骨,被吸入鼻子,好不难受。压在头上的脚一直不曾松开,秦仪给呛得半死,又给人提了起来,他这才看清此人是卫珩,当即暴怒:“你找死?”
“指不定是谁找死呢。”卫珩现下满脸狠戾,若依了他,他现在就要将此人给弄死在这里不可,此人三番四次对婉婉出手,偏生因为他是皇子,没有证据根本不能动他。连秦仪这种人都能有如此的运数投生在天家,那些一生为善的人,又该如何算?
秦仪立时大怒,伸手欲将卫珩掀翻,纵然皇子都是文武双全之人,但他怎能和卫珩相提并论,使了几次力气,卫珩纹丝不动,更从腰间取了一把短剑出来:“三殿下该知道,陛下许了臣带武器入宫之权,这短剑自然是不离身的,在西南,臣用它杀了不少悍匪,三殿下要不要也尝尝这滋味?”
“卫珩,休与本王说些什么混账话。”秦仪冷笑道,“你若有能耐,就将本王斩杀了,若没有能耐,不论什么结局,你都要承担着。切莫忘了,我现下是大熙的监国,仅凭你——”
“不就是监国么?我没见过?”卫珩大笑,放下秦仪的那一瞬间,短剑出鞘,在他脖子上狠狠一划,立时鲜血如泉涌。秦仪何曾这样给人伤过,见血涌了出来,已然慌了手脚:“卫珩,你敢造反?”